“此外,我作為醫生,職能上和部落祭祀有所重疊,盡管古瑞德先生心胸曠達不會在意,還給予了我很多包容和幫助,但不代表其他人也這樣想。并且納奇爾族長……我感覺他并非全然信任我,為了穩固現有的權力架構,避免喬伊卡爾鑽空子,他也不會讓我的威信越過古瑞德。
“所以本質上我和普通族人沒有太大的分别,這就是如凱安娜父親那樣的人敢來指使我的根本原因。”
阿楓着眼前看着像個成熟大人,但還容易陷入執拗,缺少一些引導的年輕人魚緩緩地分享自己的想法:“所以在我真正接替古瑞德成為祭祀之前,這樣的事情總會發生的。”
阿楓點點阿倫特緊緊蹙起的眉頭,盡量放松道:“所以,不要過于苦惱,我們要一起解決這些麻煩。”
阿倫特長長地吐了口氣,當放下怒火,順着阿楓的話細細思考,他很快就明白了阿楓話中含義,他明白阿楓是對的。
但他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在這一刻,年輕的人魚戰士心中湧現出無盡的沮喪,他說着要保護好阿楓,但事實上他似乎什麼都做不到……
縱然是海神的賜福者,縱然有着一身強大的武力,他仍然像是擱淺在沙灘的魚獸有力使不出。
阿楓和阿倫特相處已久,瞧見阿倫特略顯耷拉的眉眼便洞察他敏感的心思,鼓勵道:“這樣的矛盾直到今天才發生還是多虧一直以來你對我的維護,沒有你在,想來很早就有人會來找我的麻煩了。
“我很幸運,能碰到你,阿倫特。”
阿倫特知道阿楓肯定是為了讓自己開心一點才這樣說的,但是……但是他還是被鼓動了,他看着阿楓眼中滿含的笑意,隻覺得耳根發耳,心中洋溢着相同的喜悅:“這也是我的幸運,阿楓。”
定了定神,阿倫特攥着阿楓的手,認真道:“我會一直陪着你,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有人找你麻煩我會保護你……你可以更放開些,那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你不用擔心。”
阿楓舒心一笑:“好,那就看你的了。”果然阿倫特還是活力滿滿的時候更令他心馳神往。
兩人又聊過一陣子,天光大亮時,阿倫特拿來了一些食物讓阿楓吃點。
等阿楓準備好,阿倫特兩手一抄就把阿楓橫抱起來,驚得阿楓輕呼一聲。
等阿楓看向阿倫特,阿倫特煞有其事地說:“這樣效果會更好一些。”
阿楓一隻手攬在阿倫特肩膀上,無奈笑道:“也不用如此誇張,你扶着我就好。”
“既然要裝病,索性嚴重些,不然堵不上他們的臭嘴。”阿倫特面孔上浮現出幾分不屑來。
最終阿楓還是讓阿倫特扶着自己去安置重傷患者的房間了,見到阿楓如此“憔悴”模樣的族人都十分詫異,也徹底坐實了此前阿倫特借助凱特散播出去的“小道消息”。
最初訂下這苦肉計,阿楓本是十分糾結的,一方面畢竟之前他已經使用過相同的方法了,憂慮效果不大;另一方面,目的也與上一次截然相反,上一次是要證明自己行,這次卻要表明自己的“不行”。
因此對于幾個無辜的傷者,阿楓心中仍然感到愧疚。
還是阿倫特堅決地打消他的顧慮:“這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貪婪愚蠢之人的錯。再說,你又不是不救他們了,好的慢點讓他們吃個教訓也好,省得以後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出了問題再來麻煩你。”
進入阿楓叮囑奎娜準備的病房,阿楓卻是因虛弱有些氣喘,在空處坐下來後就看到正在照顧傷患的奎娜投遞來的擔憂的目光。
阿楓對她笑了笑,當作安慰。
戲要演,傷也得治療。阿楓掃了一眼目前還沒醒的兩個族人,一個磕到腦袋的,一個内髒外露的。另外四個族人裡也有兩個正在發熱而病蔫蔫的,隻有手臂骨折的那個青年人還算精神。
原本他們的親人還着急于阿楓還沒來治療,等阿楓來了,卻是這樣一副受到惡毒“詛咒”而虛弱的模樣,也不好再開口催促了,但臉上閃過擔憂和疑慮。
阿楓開口低聲朝奎娜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奎娜一一回答:“您讓我注意頭部受傷的族人頭部腫塊的變化,到昨晚腫包還在變大,但是今早再看已經穩定了。另外這個腹部縫合的,我昨晚到現在檢查了四次縫合處,有血水和膿液滲出,人也在發熱。我讓他的家人拿清水不斷給他擦拭身體,現在也算平穩。另外幾人病情較輕,沒有惡化。”
阿楓贊賞地看着眼前這個細心的姑娘:“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霍普還需要你呢。”
奎娜看着一夜變得枯瘦的阿楓,忍不住地擔憂:“您看上去……很不好,倘若您不舒服,不要勉強,還是我來照看他們吧!”
阿楓搖頭:“我還好,你昨晚沒有睡,趕緊回去休息,我讓青魚和朵朵來幫我就行了。”
奎娜見他堅持愈發生氣:“究竟是誰詛咒您!”
所有人豎起耳朵,都希望知道答案,這樣恐怖的詛咒讓能擁有強大治愈能力的阿楓都成了這副樣子,更是令族人們十分不安。
阿楓咳了咳:“沒有誰……這或許是海神對我的懲罰吧,因為我救回了本該死去的人……”他的目光悲憫地落在不遠處的幾個病人身上。
族人們聞言勃然色變,折斷手臂的青年人驚呼:“怎會如此。”
阿楓卻好似不願意再提及這個話題,自顧查看起傷者的情況,然後擡手釋放自己所剩不多的異能。随着異能幾近枯竭,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更見頹敗,發叢之中更是多出了無數白發。
“阿楓!”
阿倫特扶住搖搖欲墜的阿楓,盡管他知道阿楓自有分寸……但哪知道阿楓還是真的拼了命去使用異能,這讓他又急又氣。
阿楓劇烈地喘了幾口氣,靠在阿倫特身上,盡管頭暈眼花但還是對着他搖了搖頭,他知道阿倫特會明白他的意思。
這條路是他選擇的,他就一定要把它走完。為了再心懷惡意的人中自保而演戲是一回事,但因此而耽誤一個本可以恢複正常的傷者又是另一回事了。
原本阿楓的确隻準備動用些餘力穩固幾個重傷者的傷情,等過了這一陣動亂,他再慢慢為他們調理也能恢複得不錯。
但剛剛微微一檢查腦内出血者的傷病,便覺察到不好,昨晚出增加的出血量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料,變大的血塊壓住了大腦,倘若再不幹預,這人僥幸活下來也會變為智障。
對于一個身處原始部落的人,智力殘缺比肢體殘缺還要可怕,就算活着也會被抛棄。
緩了一陣子,阿楓撐着阿倫特的手再一次坐直起來,低聲說:“我沒事……他剛剛的情況很不好,我必須幹預了。”
這個頭部受傷的男人是流浪部落的成員,他的伴侶帶着兩個七八歲的孩子緊張地湊過來,期盼地看着阿楓,顫抖着嘴唇想問卻不敢問。
阿楓看着三雙淚眼汪汪的眼睛,愧疚地歎息道:“我剛剛已經穩住了他的傷情,但抱歉……我現在沒有餘力能進一步治療了。”
皮膚黝黑的流浪族群女人抹抹眼淚,松了口氣,她的口音有些模糊,阿楓聽不大懂,但能感覺到對方的感激。他的内心又一次歎息,愈發愧疚起來。
提前消耗了所有預留的異能,阿楓隻能透支一些生命力作為補充。有族人想起他能從植物中獲取能量,找來了很多海藻,但阿楓搖搖頭:“海神懲罰我,我已經失去了從植物中補充力量的能力了……”
盡管不能動用異能了,阿楓還是一一給其他傷患堅持了一下傷口,确認感染程度不算嚴重,也松了口氣。
然後讓阿倫特幫忙搗了些草藥,給他們換藥,囑咐他們的親人去熬煮藥湯給他們喝,憑他的評估隻借助草藥,幾個傷情平穩的族人也能自行痊愈,就是難受點。
精力不足也實打實折磨了阿楓一番,一番看診下來他頭疼不已,阿楓不經想這或許是對他的懲罰吧,也是他自找的。
喝了點水,阿楓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急促交錯的腳步聲,看樣子來的人不少。至此,考驗的環節才真正來到。
阿楓繃緊了身體,覺察到他的緊張,阿倫特握住他的手,低頭在他耳邊說:“不要怕,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