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卡爾聳聳肩，抱起手臂：“看來你真的沒有意識到呢。”

阿楓深深吐了口氣，松開緊皺的眉峰，心中卻翻滾過許多雜亂思緒。

“不過你加入不久，許多陳年舊事不知道也是正常。”喬伊卡爾又輕又淡地說，“納奇爾曾有兩個哥哥，因為他們都不幸死去，再加上還是古瑞德百般争取，這族長才能輪到納奇爾來做。”

“你對星螺族的過往倒是十分了解。”阿楓自然理解了喬伊卡爾的言下之意，卻并不讓他繼續，說，“縱然如此，對我一個剛開始無權無勢的外族人，而且我過去所做之事也都知會古瑞德，族長也不應當會如此猜忌……想必其中有你的功勞吧。”

對此，喬伊卡爾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是的，你的加入和後續作為完全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我這人向來心胸狹隘，必然要給你添些堵才能舒暢呢。”

阿楓自然不會被喬伊卡爾這粗淺的挑釁惹惱，他反而好奇道：“我以為你與納奇爾勢同水火，你怎麼做到的？”

喬伊卡爾倒不遮掩：“對于一頭敏感多疑、智慧不多又焦慮異常的野獸，隻需讓蟲蠅在它耳邊多叮咬幾番，就能輕易激起它的怒火。而正好呢，它的身邊有一個比它年輕、有才能又有向上企圖的同類……進些讒言對我來是很容易的事情。”

阿楓失笑，微微搖了搖頭，他見喬伊卡爾态度坦然，這會兒倒真的有些佩服他這麼長時間的潛伏和謀劃，至少的确是比納奇爾更擅長洞察人心。

他相信喬伊卡爾所言非虛，這倒是解決了他的疑惑，這讓阿楓放松了些：“那此刻你前來為我指點迷津，不會真的是出于良心發現吧？”

此刻，古瑞德已經完成了冗長複雜的祝禱詞，族人們虔誠地看着他将祭品一樣一樣抛入海中，等待着海神的回應。

喬伊卡爾說：“我隻是好奇，你難道真的選擇将賭注都壓在古瑞德身上嗎？他幾乎将納奇爾視若己出，我可不認為他會在這個時候還選擇你。”

“不選擇古瑞德，”阿楓卻說，“我還能選擇誰呢？你嗎？”

喬伊卡爾挑挑眉毛：“現在這個情況，我确實是沒法為你做些什麼？但以後可說不定了。”

阿楓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感覺到守在甲闆下褐巨藻傳來的信息，褐巨藻似乎發現了什麼，它表現得很高興但沒法表述清楚。

見阿楓沉默，喬伊卡爾似乎以為阿楓聽進去了他的話，唇邊勾起一抹微笑。

阿楓試圖和褐巨藻溝通，但褐巨藻似乎過于興奮，傳回來的思緒過于混亂，阿楓實在沒法搞清楚它發現了什麼，隻好暫時放棄。

古瑞德已經将最後的海螺扔入海中，然後捧起祭祀擁有的巨大星螺到耳邊，開始聆聽是否給出回應。所有人都緊盯着古瑞德，等待着最終的答案。

而面對信誓旦旦的喬伊卡爾，阿楓隻是說：“你說的有道理……但這樣的道理，我想古瑞德比誰都清楚。”

恰在此時，古瑞德放下了海螺，隻見他站起身，目光從身邊的圖倫瓦爾開始，将身邊的人都一一掃過。那雙在蒼白眉毛垂掩下的雙眼，沉沉地看過每一個人的表情，然後在納奇爾身上頓了頓，最終越過重重人群，似乎在尋找阿楓。

但阿楓和喬伊卡爾此刻正在他的視線死角處，古瑞德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納奇爾上前，沉聲問：“祭祀大人，對于阿楓無法使用異能一事，是否真的是海神的責罰？”

古瑞德似乎仍然在遲疑，納奇爾又上前了一步，像是某種隐秘地追問。

最終古瑞德歎息道：“島嶼的空浮遊告訴我……”

阿楓下意識繃緊了精神。

“是的……”

人群嘩然，納奇爾訝然，随後大呼：“怎會如此？！難道我……我們做錯了什麼嗎？”他的聲線中又隐隐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您……您沒有聽錯嗎？”

而在他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時，納奇爾驚覺自己失語：“抱歉祭祀大人，我并非在懷疑您……我隻是太過震驚……”

而古瑞德彷佛失去了力氣，脊背佝偻下來，再沒有沒有回應。

然而族長失言的質問無疑給了喬伊卡爾機會，阿楓看見喬伊卡爾愈發不掩飾的笑意。

果然，人群中有人跟着大聲質問：“是啊，祭祀大人，我們辛辛苦苦拼命打獵養家糊口，結果那阿楓說我們是該死之人，還不肯給我們治病，難道這也是海神大人的意志嗎？！您真的沒有聽錯嗎？！”

阿楓不得不承認，喬伊卡爾把握時機的能力的确是爐火純青。古瑞德若是不幫阿楓說話，此刻喬伊卡爾就能進一步煽動失望的阿楓加入自己。

而倘若古瑞德幫助了阿楓，必然和納奇爾産生嫌隙，而此刻人群的騷動，擴大族長和祭祀之間裂隙的同時還極大的削弱古瑞德的威信，也間接打擊了族長。

但究其根本，還是納奇爾短視的行為與言語給了喬伊卡爾絕佳的機會。這下就算阿楓還念納奇爾接納自己上船屋的恩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而阿楓再怎麼感恩古瑞德，心中因為納奇爾也總會有根刺，合作關系自然不可能恢複如初。

阿楓不禁歎了口氣，心道古瑞德苦心經營的平衡一切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喬伊卡爾瓦解了，還動搖了自己的聲望和納奇爾之間的信任。

倘若自己不幫古瑞德的話……豈不白白便宜了喬伊卡爾。固然阿楓因納奇爾的行為而失望，但古瑞德最終還是選擇幫助自己，還是讓他心中感激。

見古瑞德逐漸難以控制住場面，阿楓勾了勾手指，甲闆下的褐巨藻立即行動起來。

寬大狹長的藻葉如手掌一般攀附在船體上，褐巨藻就如同某種矯健的野獸一般瞬間攀爬到甲闆邊緣，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自古瑞德身後的海面上高高躍起，落在地面上。

緊接着，這顆巨大的褐巨藻用中部的兩片藻葉撐着地面，高高揚起前端，甩動着尾部。

棕褐色的密集葉片沿着同一方向層層密密疊加着，使它看上去極為厚重龐大，看上去就如同一頭強壯昂揚的海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