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撫，琴音舒緩。

一聲輕喚斷了琴聲。

轉過頭，一道虛弱卻熟悉的目光朝她望來。

葉景玥說得沒錯，他醒來就是離開的時刻。

她站在馬車不遠處，留戀地望着一角被掀開的帷裳，不舍積聚在眼中卻不得不被抹平。

轉身，抹了下眼，她對孟寒川點頭。

“多謝。珍重。”

夥計駕着馬車朝夕陽的方向前進，馬車的背影逐漸在葉景玥眸中縮小，成了一個小點，最後消失在大地中。

從此京城隻有一位紅纓将軍。

“臨嶼，喝水嗎？”

他現在隻能叫臨嶼了。

靠在孟寒川身上，他的身體依舊虛弱，但是心卻是自由的。

笑着搖頭：“讓我就這樣靠着你吧......怎麼辦，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怎麼會？你還有錢啊。”

“那倒是，我除了錢，一無所有。”

“好凡爾賽啊你。”

臨嶼仰頭，不解：“這是何意？”

“嗯......就是炫耀。我給你講個故事就懂了，從前有一位老闆，他開了個店，這個店越做越大，賺的錢越來越多......但是他卻說，他對錢完全不感興趣！”

“你說，這是不是找打？”

他聽得雲裡霧裡的，又問出了那個問題：“寒川，你到底是哪裡人？”

“我啊？我可是新世紀好青年。”

“什麼是新世紀？”

她神秘一笑，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豎起手指：“秘密。”

葉景深用自己的一切換來了一個活命的機會。

他的身體在墜入河中的瞬間便失去了知覺，那一刻，過往的全部記憶在腦中浮現，快速閃過，他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總算可以解脫了。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除了獲戰功受賞的驕傲，他最快樂最放松的時刻都是和她在一起度過的。

這句話跳了出來占據腦海，可他還是要辜負了。

他很抱歉。

“哥！哥我來了，不要死！不要死！父親還等我們回去，母親還在家裡等我們！不要死！”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好痛苦啊，身體和内心又在拉扯，他看着妹妹奮力救他，隻覺得好累。

“......殺了我......”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讓我死吧......”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他就這樣半死不活地被關在營帳内，看着妹妹忙前忙後隐瞞他的狀況，他動不了，也幫不了。

活不下去，又無法去死。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這句話總是跳出腦海。

試試嗎......要試試嗎......大不了就是死......壞到不能更壞了......

眼前已經出現白光，他已經看不清了，在即将失去聲音前，他喚了慧心。

“......我會死......求你......放我一個活路......我......太痛苦了......”

“......一切......我會放棄一切......永不入京......”

“......求你......讓我活下去......”

風吹開了窗戶，臨嶼從夢中驚醒。

孟寒川睡得沉，他輕手輕腳起身，将窗戶重新關緊。

他的身體好了很多，短期内還無法做什麼大動作，但已經與常人無異。

重新鑽入被子，從後攬着人，他緊緊貼着她，抱着他的生機，安穩入睡。

北陽守在宅邸外，禁止任何人進入。

藥瓶推到慧心面前，葉景玥把玩着手中短劍，看着冷靜但内心慌張的人，淡淡開口：“一瓶藥，一條命。是栽在我手裡，還是死在他手裡，你自己選。”

慧心臉色微微發白，抖着手将瓶中藥物一飲而下，跪伏在她腳邊：“願為您所用。”

葉景玥翹着腿，撐着臉默不作聲思考。

她擡起慧心的臉，輕輕一笑：“也是标緻，我哥不解風情，白蹉跎了你不少年吧？”

慧心垂眼：“聽命行事罷了，如今屬下的命是您的，您要......”

她的聲音逐漸沙啞，話到最後，直接變成了一團氣。

意料之中，她很懂，所以幹脆閉了嘴。

葉景玥蹲在她面前，眼中是蟄伏的危險信号。

她低聲：“葉氏需要有人開枝散葉，本将軍給你這個機會。”

慧心行了大禮。

開門，伸個懶腰，葉景玥蹦跶兩下，輕快地離開院子。

後代還是要有的，不過誰愛受誰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