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迷的這一整天裡，江晏的大腦也沒歇着。各種場景輪回變換着，隻記得夢一開始。他坐在紅木桌子前，自己的喉嚨幹啞欲裂，而桌上剛好有兩杯水。

一杯是烈酒，另一杯則是清澈的蘇打水。

毫不猶豫喝下那杯蘇打水。

卻沒想象中令人舒緩。

然後是江晏初次見到顧淩澈的場景。炎熱的八月底，遲到的顧淩澈沒給江晏留下好印象。之後的跟不上軍訓節奏更是加深了壞印象。直到場景切換到江晏在琴房窺見顧淩澈唱歌，再到篝火晚會，那是江晏第一次徹底對顧淩澈有所改觀。

腦容量膨脹着，不願想起更多了。

江晏醒了。

當江晏和顧淩澈的目光在病房中相遇，兩人的眼神中都帶着複雜的情感。江晏的心中充滿了回憶，他想起了軍訓結束那天，他們一起喝酒，氣氛熱烈而真摯。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情感的界限變得模糊，他親手推開了顧淩澈，那時他對自己的感情還無法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

“徐芊千，要不你在門外等我。”顧淩澈的眸還是那麼虛弱。徐芊千也看出兩人氣氛微妙，拍拍顧淩澈的肩就出了病房。

“對不起。”江晏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這句話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昏迷前，江晏就害怕自己沒時間說出這句道歉了。他欠顧淩澈太多道歉了，軍訓那晚以及國慶那次誤會。

顧淩澈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怔，而後也開始湧動着過往的回憶。他記得那一晚，江教官先向他表白，但最後卻是他一個人哭着離開。那種被否定、被抛棄的感覺，至今仍然讓他心痛。

一句“對不起”，在顧淩澈心中激起千層浪。那個充斥着痛苦和混亂的夜晚，獨自孤零零地在深夜回到宿舍。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曾經讓他心痛的人，卻在風暴中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他。顧淩澈的内心充滿了矛盾和掙紮。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份複雜的情感，不知道是應該堅持心中的怨恨，還是應該釋然。

顧淩澈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他的目光中既有痛苦的回憶，也有對江教官的深深感激。他輕聲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江教官，你的道歉……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确定。他想問江教官，那晚的一舉一動是否真的是因為在乎他，還是隻是一時的沖動。他想問江教官，他們之間是否還有可能，還是應該就此放手。

江晏看着顧淩澈，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歉意和真誠。他知道，自己的道歉無法彌補過去的傷害，但他希望至少能夠打開一扇門，一扇通往理解和原諒的門。

局面就此僵住，江晏渴望的是什麼？

他在樹倒下來的那一刻，不顧安危，隻想着顧淩澈一定要活下去。即使手臂受着傷，也要用肩膀怼開顧淩澈，他隻怕自己未說出口的道歉越欠越多，他隻怕再也見不到顧淩澈。不到危機時刻，江晏真的很難分清自己對顧淩澈的感情。

感謝這場災難？

也許他們就是災難本身。

而顧淩澈在糾結什麼？

太多心結了。見到江晏的第一面，這個教官嚴厲而不可接近。顧淩澈記得自己當時對這個年輕教官完全沒有好感，苛刻又缺乏同情心。

而自己又怎會一步一步對江晏徹底淪陷。

越來越多的軍訓期間的互動，第一次被表揚，第一次發現江晏不為人知的人一面，第一次見他躲起來哭，第一次接過他遞來的創可貼，第一次收到他的關心。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幻想靠近，是江晏先吻的自己，先告的白，看似完美幸福的結局卻在江晏家被擊垮。

隻留下虛假的泡影。

顧淩澈無法釋懷，他做不到……

現如今，他們的關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最初的相互不滿，到後來的大錯特錯，再到今天的惺惺相惜，這一路的轉變充滿了曲折。江晏的救命之恩讓顧淩澈心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内心的顧慮卻始終無法完全消除。

顧淩澈的内心獨白充滿了矛盾：“江教官，你曾是我最不想接近的人，現在卻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你的嚴厲曾讓我反感，但現太多的事情造就了後來的我們。可是，那晚的傷害，那句‘對不起’，它在我心中留下了太深的痕迹。”

江晏看着顧淩澈，他能感受到顧淩澈的猶豫和顧慮，剛準備開口說話，護士進來了。

“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吧，病人剛醒還要換藥。”

顧淩澈咽了下口水，忍着身體上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适淡淡開口道：“江教官，保重。”

徐芊千不能請太多假，國慶後的第三天。也就是10.10，顧淩澈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的。

手機震動着，顧淩澈打開一看，是媽媽。

“喂。”

“顧淩澈！你要吓死媽媽嗎，為什麼昨天一直不接電話！”

“我昨天沒看手機，太累了。”

“你好點沒有，我和你爸在趕來的路上了。”

“不用來，大老遠跑來幹嘛？我快出院了。”

“怎麼不用來？接到醫生的電話的時候我們都要吓死了，你怎麼出門在外這麼不小心啊！台風天為什麼還要出去亂跑？你怎麼想的？”

對啊，自己咋想的？那可是曆年來最強的一次台風，為了一串手鍊連命都不要了。

顧淩澈覺得自己真是不顧死活，但自己劫後餘生也蠻幸運的，不過都得感謝江晏……

“媽，我錯了。我好得差不多了，您别擔心。”

“好了，我和你爸下午這樣能到，再睡會兒吧，遵循醫囑！”

“好。”

挂了電話，顧淩澈躺在床上。窗外，原本被風暴蹂躏的城市逐漸顯露出它的輪廓，

台風終于離去，帶走了它的狂暴與喧嚣，留下的是一片甯靜的天空。天空是一片清澈的藍色，沒有一絲雲彩，仿佛被風暴的淚水洗淨了塵埃。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病房的地闆上，形成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清新的味道，那是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氣息，帶來了新生的希望。

到飯點了，徐芊千下了課就趕過來了。

“顧淩澈，我給你帶了你愛吃的肉末茄子蓋飯。”

“嘿嘿，你真好。”

徐芊千一邊打開飯盒，一邊旋開一瓶礦泉水，“今天醫生說什麼了嗎？”

顧淩澈扒拉一口飯，“醫生說恢複的不錯，下午可以出院了。”

“好，我下午課多，一會兒就得走了，陪不了你太久。”

“沒事，我好了請你吃飯啊。”

“嗯呢。有我這樣的閨蜜你就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