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紀目送着杜嘉鴻離開,喝了一口水,擰好水瓶把礦泉水瓶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他在原地待了一會兒,這才朝着宿舍走去。
宿舍内,榮宋見殷紀回來,眼巴巴地看着殷紀,“哥。”
待殷紀走近,榮宋看見殷紀冷淡的表情,皺了皺眉道:“發生什麼了?”
“沒事。”殷紀放緩了語氣,解開襯衫的兩顆扣子,坐在凳子上,“開始吧。”
榮宋十分狗腿地拿出夜宵和零食,“不急,哥,先吃點東西。”
“這些都是你喜歡的。”
殷紀不餓:“你吃過了嗎?”
“吃了。”榮宋道。
“那行。”殷紀拿出課本,“先給你講講。”
“首先,這裡……”
·
A市私人醫院内,病房中,沉睡了一天一夜的年輕男人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迷茫了一會兒,這才看見周圍的白色,他眼底劃過一抹茫然,視線落在旁邊,看見了一個黑發中夾雜着白發的女人。
女人盯着他,眼底盡是狂喜,臉色也扭曲。
“小滿,小滿你終于醒了。”
“小滿小滿。”
疊聲的呼喚中,殷滿的視線掃過周圍,最後落在自己母親的身上,“媽?”
藍素立馬上前一步,“欸,小滿,媽在。”
她龜裂的手指捏着衣擺,臉上卻滿是笑容。
“醫生說你不要說話,好好養着,這次一定能好。”
“一定能好。”
她重複了兩句,“小滿,這次你一定能好。”
聞言,殷滿訝然,“能好?”
“嗯。”藍素重重地點頭。
殷滿更詫異了。
兩年前出了車禍後他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之後他輾轉于各個醫院,其實也不是不能治,就是他們家沒錢治而已。
之後他成了一個癱子,和其他癱子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以下全部癱瘓。
治療的費用很高,那個時候他們家一點錢都沒有了,自然沒辦法治療。
他爸媽都出生于農村,後來來了A市打工,A市花費大,爸媽買了房子落戶A市,但每年要還房貸,根本攢不到多少錢,前幾年他爸又不知道被誰帶的生出了賭瘾,這個家裡的負擔全落在了他母親的身上。
那時候他和弟弟殷紀都需要上大學,殷紀的成績名列前茅,而他的成績平平,他原本想放棄學習去打工供殷紀讀書,但是他聽到了一個秘密。
趁着殷紀去學校,他父母拉着他說了一個秘密。
殷紀不是父母親生的。
因為這個原因,原本該去打工的他和殷紀的命運直接改寫,他去了上大學,而殷紀則被家裡勒令退學。
殷紀的性子也倔強,沒有同意,高三就自己賺學費,甚至大學都是用的助學貸款,生活費也是自己賺。
從父母做下那個決定之後,家裡沒有再給殷紀一分一毫的支持。
但是這顯然不是結束。
殷滿曾多次聽母親問殷紀要錢。
“是小弟嗎?”他臉帶焦急。
“你們把他怎麼了?”
家裡的房子早在他受傷的時候就賣了,家裡不可能有什麼錢,他父母這性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他們賺的。
殷滿皺着眉頭,提醒道:“媽,殷紀也是你的孩子,我現在這樣,一旦好不了,我們一家隻能靠他。”
殷滿深知自己父母的德行,在父親還沒有染上賭瘾前,父母對他比較偏心,在父親染上賭瘾後,殷紀拒絕放棄讀書,父母對殷紀更不待見了。
甚至就連現在租的房子裡都沒了殷紀的痕迹。
而且,殷紀大學本來的想法是走研發路線,可母親因為他出了車禍,家裡錢不夠,覺得治不好他,硬是用命逼着殷紀選了現在的專業。
為的就是日後殷紀出來,或許能幫他。
他母親能從農村出來,自然很清楚等殷紀從大學出來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根本來不及救他,而且也不是誰都能跟導師學習,求人幫忙的,更何況殷紀還是被逼着進入醫學專業的,殷紀本身不喜歡這方面,之前也沒有了解過,自然更不可能幫得上他的忙,但他母親還是這麼做了。
他現在這樣家裡都沒辦法,殷紀一個大二的學生能有什麼辦法。
殷滿又氣又怕,連忙問:“媽,你們做了什麼?”
聽到大兒子的話,藍素眼底瞬間閃過一絲心虛,很快心虛又消失不見,她擺了擺手,不在意道:“我們可沒逼他。”
“我……”
對上大兒子的視線,藍素壓低了聲音道:“這次是有人直接把你轉過來的,他來都沒來。”
“那他付出了什麼?”
殷滿的聲音很輕,他胸膛起伏着,壓着怒意問道:“他給出了什麼?”
“他現在還在大二,他能有什麼?”
“媽。”
聽到大兒子話語中的指責,藍素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他自願的,我這次沒給他介紹人,更何況,這次他們說能治好你。”
“都這樣了,我能不把你送進來嗎?”
“你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你可以起來,他自己也自願,這不是很好嗎?”
“要是再拖下去,你還能站起來嗎?”
“小滿,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我們想想,我和你爸都老了,要是殷紀知道他不是我們生的,他還會管我們嗎?”藍素說到最後,聲音中已經夾雜了哽咽。
殷滿的憤怒戛然而止。
他盯着自己的母親,母親已經很蒼老了,頭發花白,他出車禍之前母親的頭發還是黑色的。
都是因為他,他一直都知道。
父母偏心他,所以自小他會盡量平衡他和殷紀,殷紀對他很好,但對父母始終有隔閡,這種隔閡在父親賭錢輸了後動手打人,父母逼着殷紀放棄學習之後,更是明顯。
甚至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
而不說其他,就是他面對能站起來的誘惑,也沒辦法不心動。
他已經躺了兩年了。
肇事者的家裡沒錢,能給的已經給了,即便父母去逼也沒有,所以他受傷後才會拖到現在。
他是得利者,他沒資格責怪他的父母。
殷滿喉嚨動了一下,半晌吐不出一句話,母子倆面面相觑,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穿着洗得發白短袖的男人出現在幹淨整潔的病房内,他一進來就開口。
“媳婦,打個電話讓殷紀過來,有人給了我十萬。”
“隻要殷紀陪他一晚。”
殷滿聞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父親。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