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言讓他感到恐懼,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新奇的同時,江舒遊又感到不解。
明明蔺言隻是在藥物的影響下走近他,還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行為,為什麼他會如此失态?
江舒遊趴在病床上時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是因為環境嗎?
白熾燈和手術台确實容易營造出陰森的氛圍,但江舒遊早已習慣,根本不可能受到任何影響。
那問題就隻能出在人身上了。
藥物作用下的蔺言收斂了笑容,他是冰冷海水中的浮木,江舒遊卻不敢握住他的手。
這是隻堪稱神明造物的手,從指尖到腕骨都是融雪般的冷意,骨骼被薄皮裹着,要細看才能找到些微的血色。
當蔺言試圖觸摸他的臉頰時,江舒遊全身失了力氣,隻有雙瞳能夠在眼眶中焦急的打圈。
大腦在缺氧中發出尖叫,于是他的後退、仰倒,在鮮血淋漓之中求得一時的安心。
想明白了原因,江舒遊決定終止現在的實驗,全心全意的挖掘蔺言的深層内裡。
他在蔺言身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半路卻殺出了程咬金。
被執法隊逮捕沒什麼大不了,他有的是辦法全身而退,但蔺言當時的表情實在有些好笑。
怎麼形容呢?
食堂,人滿為患的場所,一名穿着雨靴的打飯大叔突然暴起,抓着口碑名聲極好學生的右手将他按在桌面上,然後大喊一句“我是執法隊隊長”!
如果這樣還不夠荒誕,那就要聽聽事發前的對話了。
江舒遊和蔺言一前一後走進食堂,一人笑容滿面,一人面色疲憊。
距離上次實驗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這段時間江舒遊沒有再給蔺言加學分的機會,倒是時不時邀請他一起吃飯逛街。
通常,會變成蔺言、溫綸、江舒遊三人行,蔺言的喜好溫綸全都了如指掌,根本沒有江舒遊發揮的餘地。
直到今天,溫綸終于忙起來了。
蔺言奇怪的問:“學長,你的傷還沒好嗎?”
這都多久了,隻是普通的皮外傷,一瓶藥劑的事,江舒遊不會是想訛他吧?
江舒遊搖搖頭,“沒事,就是昨晚太累了。”
蔺言彎彎的笑眼瞬間瞪得溜圓,“學長,我們是可以說這種事的關系嗎?”
江舒遊一怔,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多麼容易讓人誤解,但他沒解釋,隻笑道:“除了你,學長也沒人可以說了。”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學長沒有朋友,隻有冷冰冰的機器和試管。”
蔺言狐疑的眯起眼:“可是,學長你不是很受歡迎嗎?”
不隻是校内人盡皆知,江舒遊在星網上也很有知名度,年輕有為的青年藥劑師,各大制藥集團都搶着要。
江舒遊沒回答。
比起研究藥物,他更喜歡研究人類,人類的喜怒、悲歡、怨憎、愛恨…每一種情緒都值得他品嘗。
蔺言是他的新觀察對象。
“想吃什麼?”江舒遊換了個話題,向着打飯的窗口走去:“我請你。”
蔺言掃了眼人滿為患的窗口,搖了搖頭:“算了吧,要等很久。”
江舒遊挑起唇,鳳眼流露出得意之色,“這就讓你看看學長有多受歡迎。”
隻見青年走到最近的隊伍,同那名學生說了什麼,那人立刻讓開了位置,如此反複,江舒遊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排到了第一個。
然後——自投羅網。
蔺言茫然的看着打飯大叔掏出電子手铐,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江舒遊強行帶走,兩人對視了一瞬,雙雙從對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無措和驚訝。
後來,蔺言才知道,因為那天他回來時衣服上沾了血,所以溫綸向執法隊舉報江舒遊進行不法藥物實驗。
也沒冤枉他,江舒遊的确經不起調查。
進入桑德拉監獄,蔺言晃了晃腦袋,将發絲中的沙礫甩了出去,接着捂着臉打了個噴嚏,委委屈屈的吸了下鼻子,問道:“前輩,我們沒有口罩和防風服嗎?”
闵盛也沒好到哪去,拍了拍肩上的黃沙,男人無奈的說:“以前是有的,但是消耗量太大,嚴安就沒進貨了。”
蔺言羨慕的瞥了眼全副武裝的江舒遊,他來之前一定調查清楚了鏡環星有多麼惡劣,不然不至于給自己包得像個恐怖分子。
“我帶他去S區,”闵盛指了指周圍幾名獄警,“你們去看着B區和A區,S區來新人,他們太興奮了可能會發生暴力事件。”
蔺言舉起手自告奮勇:“前輩,我和你一起!”
這一次闵盛沒有再拒絕,有崔堂這個定時炸彈,蔺言早晚要接觸S區。
見他點頭,少年立刻跳了起來,歡呼一聲,蔺言雙手環住闵盛的肩,在和他臉頰貼着臉頰,“前輩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闵盛愣了一瞬,不等他開口,蔺言已經松開了手。
闵盛一瞬間有些懊惱,如果他能抓住那一秒的時機,該有多好。
“前輩前輩,你看!”
蔺言拿出終端,将闵盛的備注改掉,肩靠着肩将終端舉到男人面前,笑吟吟的說:“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是烤冷面批發商了,我宣布,你是AAA火鍋批發商!”
闵盛失笑,随便賣什麼吧,至少都是A打頭。
視線掃了眼屏幕中的聯系人,闵盛注意到了左下角一個灰掉的頭像,名字也是初始用戶名,在大片奇奇怪怪的備注中顯得格外紮眼。
闵盛還想再看仔細點,蔺言已經收回了終端,他親昵的說:“前輩,快點走吧,我想去看S區。”
“嗯,”闵盛應了一聲,“跟我來。”
江舒遊無聲的看着二人之間的互動,微挑的鳳眼眨了眨,他十分聽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沒有任何不配合的迹象。
這反而讓闵盛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