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驚水穿了一身黑,老錢無袖馬甲搭配微喇褲,腰間的勃艮第紅皮質腰帶像掐在燈影中的紅線,将那份幹練感收束得一絲不苟。
這姑娘帶着天然毒辣的美商,偏愛解構,注入幾分侵略性與反叛的血肉,讓每一件衣服在她身上都是活的。
她去當模特,幾乎是命中注定。
商宗收回目光笑一下,看着霧氣濃重凝成幾道蜿蜒的水痕滑下玻璃,他打開雕花的雪茄盒,取出一根葉片緊實的古巴雪茄。
用修剪器切去末端,指尖滾了滾,确認松緊合适後含在唇間點燃。
吐出的第一縷煙薄得像霧,他眯起眼透過那層氤氲,看到她突然躬身,将褲腳提至大腿根,像一隻從綢緞裡抽出的長腿。
那條褲子長到拖地,直到她掀起,商宗這才看見她腳踝下那對黑色尖頭貓跟鞋。
她的腳踝細得像一隻瓷瓶,肉色絲襪包裹着,毫無褶皺地延伸進高跟鞋的弧線上。
梁驚水的語氣有點忿忿和郁悶:“都九月了,天還熱的要死,都是全球變暖害的,你說北極熊十年之後可怎麼活?”
說話間,她眉梢眼角卻淡得看不出心思,大大方方,隻純粹地吐槽天氣。
商宗沒接全球變暖的話題,唇瓣用力,雪茄末端紅得像正午的太陽。
她低下頭,指尖輕撥,扣子發出一聲‘嗒’;
他聽得一清二楚。
很難不懷疑,這姑娘真以為達成協議後他會沒有邪念?
商宗擡手,隻操控她那側留了點縫的車窗徹底關閉,眼前是一片被霧蒙滿、毫無看點的前擋風玻璃,他卻如同一位敬業的觀衆,神情專注地盯着。
扣子彈開後,絲襪滑落的聲音細微到幾乎不存在,他卻能感知那薄薄的料子正一點點從她的肌膚剝離,卷到了哪一寸。
最後,貓跟踩在地闆上的清脆聲響起,一切結束了。
身邊的人邊嗅邊問他:“味道怎麼和上次的不一樣了?”
商宗原是想說上次那盒被人順走了,頓了幾秒,煙霧無聲無息地從雪茄尖端溢出,他回眸笑道:“心境變了。”
梁驚水看着他,玻璃窗上的白氣越來越濃,仿佛将他們困在夏日的雪裡。男人的回答是一個句号,堵住了她所有的話頭,她找不到另起新段的理由。
她笑出小排牙齒:“欸,你接下來去哪?”
20歲的女孩,仗着年齡的無害優勢,即便眼神裡透着幾分逗弄,也能輕易被解讀為懵懂無害。
商宗并不介意她偶爾裝乖,年輕的靈氣和她簡單的圈層,都讓他心生眷戀。
“帶你去認識些人,順便談海運生意。”他啟動車子。
梁驚水眨眨眼:“商卓霖也在咯?”
商宗眉毛動了一下,看她:“三井海運控股的一部分股權掌握在郭氏手中,商卓霖不過是個挂名副總,話語權遠不及郭璟佑。”
“郭璟佑是誰?”
商宗說:“就是你之前在套間碰到的那個污糟佬,後來在賭場也露過面,站我旁邊說過幾句話的那人。”
梁驚水回憶片刻,表情變得匪夷所思:“他們居然是同一個人?”
商宗笑笑不可置否。
半小時後,她在西班牙餐廳見到了那個叫“郭璟佑”的雙面人。他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花色西服,活像小學校門口賣的星空棒棒糖,就連胸前的口袋巾也折成複雜的幾何形狀,騷包得有恃無恐。
同行的還有一個男人,名叫周祁。下垂眼微笑唇,相貌端正,佩戴一副金絲框眼鏡,是大陸某國企的DIB。此行抵港的主要目的是為引進外資,不過據說此人私下與金融街的人往來也十分頻繁。
門框用深咖啡色的金屬包邊,頂部挂有小型燈牌,顯示包間号“馬德裡間”。
服務員推開門,突然撞入視野的星空糖引得梁驚水一怔。
星空糖這次胡須刮得幹淨,像是被一股興奮勁頭驅使,突然上前握住梁驚水的手,笑得熱切又誇張:“久仰久仰,深夜襲港的神秘女子,我是郭璟佑。”
梁驚水對他以港媒标題開場并未顯露半分不悅,手晃了兩下輕輕抽離,笑意不減:“單驚水。倒是你洗完臉我差點沒認出來。”
簡單兩句話把場子溫好,商宗也不用出面幫忙介紹,手攬着她的腰窩進包間。
周祁的自我介紹很簡短,眼神隻在梁驚水身上落了一瞬,而後若無其事地切入男人們的商談。
在提到海運合作項目之前,梁驚水隻是專注于刀叉間的動作,他們的對話左耳進右耳出。她學的正是這個專業,聽懂大半也不難。
但在這場飯局裡,她清楚自己扮演的并非商人的角色。
周祁全程心不在焉,桌下看手機的頻次比夾菜還多。等到他再次拿出手機時,郭璟佑幹脆伸手一奪,低頭掃了眼屏幕,笑道:“什麼提醒也沒有啊,周祁,你等誰的消息呢?”
周祁随口扯了個理由,笑着岔開話題,試圖把飯局拉回正軌。
這回是商宗沒叫他得逞:“對了,你和我表妹婚期定下來了嗎?”
梁驚水叉子停在盤子上,眼神微擡,這句倒是實打實入了她的耳。
豪門的事兒還真夠複雜,聯姻就跟擴展關系網似的,沒想到今兒就撞上這麼一出。
她早就注意到周祁左手無名指上的戒圈,很難不讓人在意,顯示自己已有歸屬,但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嗐,都是一家人,我替你說了吧。”郭璟佑拍拍周祁的肩,貌似知道不少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