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

烈日當空，萬裡無雲，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匆地往宣政殿的方向跑去，他神色慌張，也不知是因為跑得太快，還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他不停地伸手去擦拭額間豆大的汗珠，一個不留神，他摔倒在了宣政殿門前的石階上，他的手頓時被磨破了一大塊皮，可他顧不上看一眼，爬起來就往宣政殿内跑去了。

“陛下，陛下……”

他一頭磕在了殿内，眼皮都不敢擡一下：“啟禀陛下，三皇子和崔老将軍回來了。”

“回來了就回來了，這副慌慌張張的模樣成何體統！”

站在一旁的太監總管李公公睨了小太監一眼，随後又朝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蕭恒拱了拱手，恭敬地說：“陛下，這小子是新來的，不懂規矩，還請陛下寬宥。”

蕭恒微蹙的眉心松了松，随意地将手中的書卷揮了揮，沒有責怪小太監。他淡淡地問：“他們到哪兒了？綏王可一同來了？”

小太監滿頭是汗，方才李公公的呵斥讓他慌張的心總算平複了些，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有些緊張地說：“啟禀陛下，三皇子他們已經過了承德門，綏王……綏王……”

說到這兒，小太監的一顆心又是七上八下，不敢再說下去。

蕭恒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好的猜測，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書卷，緊鎖眉心，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綏王他怎麼了？”

李公公也看出了一絲不對勁，地上的小太監是他新收的義子，是個聰慧機敏的小子，往日裡辦事也極為穩妥，從未這般失态！

殿内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宮人們不敢弄出一絲動靜，都在偷偷地用眼角瞄着蕭恒的臉色，時刻準備好承受君王的雷霆之怒。

小太監微微躬身，顫聲說：“禀……禀陛下，綏王他……他在滄州城自……自盡而亡，棺木就……就在……”

他不敢再說下去，連忙俯下了身子，頭也不敢擡一下，這宮中誰不知道，綏王，是陛下的心頭肉！

殿内的宮人聞言也頓時齊刷刷地白了臉，一個個不約而同地跪趴在了地上，就連深得盛寵的李公公也跪了下去，他壯着膽子偷偷去看蕭恒的臉色……

果然，蕭恒也是白了一張老臉，眼中具是震驚，悲痛！手中的書卷已經被他捏變了形，他猛然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東西通通推到了地上，折子落了一地，宮人們的心也在瑟瑟發抖。

“你再說一遍！綏王……他怎麼了？”

蕭恒的聲音如地獄裡的修羅自上而下地傳來，小太監頓覺脖頸處一陣寒涼，他……他可不敢再說呀！可不說……他感覺自己的腿腳都在顫抖，不說……自己會不會死得更快？

他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說：“回陛下，綏王……綏王他在滄州抗旨不遵，并意圖圍剿陛下派去的人……兵敗後，綏王他甯死也不願回京，最終自盡而亡……”

蕭恒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小太監吓得噤了聲，渾身發軟地趴在地上。

蕭恒隻感覺似乎有什麼尖銳的聲音瞬間充斥了他的一雙耳朵，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下一刻他隻感覺渾身氣血翻湧，腦袋裡一陣天旋地轉，他的嫡長子，他的宏兒……真的死了！

即便他痛恨蕭宏的背叛，甚至……最終也會在皇權與他的性命之間毫不猶豫地做出取舍，但猛然得知這樣的事實，他的心還是如萬蟻啃噬般的痛疼，他怎麼會不痛呢？即便是他素來冷血無情，但蕭宏卻是例外……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是他親自教導的孩子，是他在王府時常抱在懷裡的孩子！直到後來他登基為帝，成日裡忙于朝政，在權利和欲望中變得疑心重重，而蕭宏則被推上了太子之位，終究學會了掩藏自己的心思，他們之間這才漸漸疏離……他喚他父王，卻再不像在王府時那樣親切地叫他爹爹……

正在此時，蕭胤和崔老将軍走了進來，蕭恒一眼就瞧見了他們，恍惚間，他們神色慌張地朝自己跑來，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麼，可他一句也聽不清楚……隻感覺喉間一股腥甜，随後他整個身子輕飄飄地往後倒去。

“父王！”

“陛下！”

蕭恒隻看見許多人一臉焦急地朝自己跑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那些人的面孔相互重疊，看不清楚模樣，他掙紮片刻，試圖去擡起那沉重的眼皮，但最終還是失去了意識……

“傳太醫！來人啊，快傳太醫！”

耳邊……還隐隐傳來李公公那尖銳的嗓音……

這一睡，就是兩日。

皇帝蕭恒總算在一個夜晚悠悠轉醒，但他虛浮的身子沒有一絲力氣，整個人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再看不見往日裡那精神矍铄的模樣。他靠在床邊，嘴角微微歪着，一隻手不住地顫抖，這是氣急攻心的後遺症，若是不能好生調理，恐怕難以痊愈！

也就在這一刻，他總算意識到了一個事實：他老了！的的确确的老了！

“三皇子和崔真在何處？”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