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壓似萬道鋼針紮中張再思的護盾,他明白老魔呼吸間就能殺死他,連還嘴的勇氣都沒了。
眼看要出洋相,二人之間白光閃現,托出雪千重的神識投影。
“千重老祖!”
張再思像受欺負的孩子見着娘親,禁不住大聲歡叫。
雪千重沒理他,聲氣和順地對老魔說:“閣下竟親自來了。”
她知道這魔頭不會撒謊,殺滅趙美玲的另有其人。
老魔不跟她磨蹭,峻色警告:“單靠神識遠程作戰你沒有勝算。最好叫他們照本座說的做,否則在你趕到前本座就叫你這些手下灰飛煙滅。”
張再思生怕雪千重叫他們捐軀抵抗,趕緊耍滑頭。
“老祖放心,弟子來時已安排好後事,必将帶領玉衡殿十二衛死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七殿主事手下都有十二名專司戰事的灰衣長老,統稱“十二衛”。
主事和該殿十二衛同時覆沒将是震驚十州的大消息,勢必引爆輿論恐慌。
雪千重仍視他為無物,反将老魔一軍:“閣下前來問責,又特意留下趙開元性命,皆是為了救人,理當顧惜下面那四百多人的存亡。”
她言簡意赅威脅,老魔豈會不知?
殺了張再思等人,離恨天為保顔面,過後必将那四百多人滅口。
他瞵耽這個表面聖潔,内心黑暗的女人,呵斥:“你想談判就别廢話。”
雪千重說:“此番既是誤會,我們不如各讓一步。我知閣下向來淡看名利,何妨為這些弱小蒼生折損一些威名?”
此言刷新老魔對離恨天衆人無恥程度的認知,他是不在乎什麼威名,修真問道也并不圖稱王稱霸。可恨這些小人持續無底線地對外造謠抹黑他,還利用他的本性相要挾。
用盡世間最尖刻的詞彙也罵不盡他們的卑鄙邪惡,何況老魔曆來不擅罵人,而且不願在此廢口舌,冷峻道:“就這麼辦吧。”
雪千重的冰雕臉露出些許寡淡笑意,問:“不知閣下打算如何處置那冒名滋事的狂徒?”
老魔但凡教養稍差點兒,定會奚落:“幹你屁事!”
可歎他活了兩千多年從沒罵過一句髒話,萬般法門皆通透,獨獨學不會唇槍舌戰,被敵人得寸進尺諷刺,心下憤恨,嘴上卻乏力,冷漠回應:“這就不勞雪長老操心了。”
地上的人們仿如柔弱的豆芽菜齊齊擡頭虛怯地仰望天空。
雲層上方靜悄悄的,可越沒動靜,人心反而越慌,瘋狂發揮想象力為心理作鋪墊,準備迎接那天崩地裂的一刻。
然而衆人的預判全部落空,少時狂風偃息,厚如棉被的烏雲四分五裂飛散開,天藍如洗,豔陽晴好,不見分毫妖異。
那魔頭的靈力消弭無蹤了。
張再思按下遁光,面向全場慷慨宣話:“适才本門千尋老祖親臨,已将那魔頭制服押回總壇。爾等切不可對外宣揚,就是對至親好友也不能透露分毫,違令者必将嚴懲不貸。”
人們但求平安離去,都服帖地立下保證。
冉彤見識過老魔的實力,不信他會輕易落網,推測他和離恨天達成了某種協定,是主動撤退的。
封鎖解除,人們唯恐走之不及。
黎修鱗在獵場外接住三個孩子,領他們乘雲車回家,路上少不得詢問本次案情。
冉彤和周羽珞都不開口,黎申無奈道:“離恨天下了封口令,不許我們洩密,爹您就别問了。”
黎修鱗決定過後單獨找兒子問話,安慰冉彤和周羽珞:“羽珞,嫣兒侄女,你們都吓壞了吧?我在百花州土生土長,活了二百歲多還從沒遇見過這種情形,幸好你們都安然無恙,就當成奇遇,給自己長見識吧。”
周羽珞乖巧點頭,見冉彤緊繃着臉,貌似還沉浸在恐慌當中。
她知道這女孩膽識過人,不該是這種表現,猜她的麻煩尚未結束,暗自替她懸心。
冉彤最大的強項是擅于總結經驗,之前魯莽冒充老魔已讓她體會到思慮不周的危害,這時熟思審處做出精确判斷:以那老魔頭的脾氣定不會放過冒充他的人,而憑他的閱曆智識也必然将我視為最大嫌疑人,不久就會找來,我得時刻警惕。
她持續封閉神識,别人跟她說話,她假裝心情低落不搭理。
回到黎府便推說疲累,将自己鎖在房裡。
又是一次難熬的等待,她沒把握再次騙過老魔,死亡好像就守在門外,恐懼如影随形。
可是沒有人能謝絕命運的挑戰,她必須勇敢面對,勇氣和決心一直是她的殺手锏,在生命終結前她永不言敗。
夜闌人靜,她坐在蒲團上閉目聽更漏,忽而,一陣微弱的氣流迎面吹拂,宛若松林來風,清冽甜香氤氲一室。
她雙眼疾睜,那寬袍廣袖的高大身影正立在前方,背後月光穿過紗窗勾勒出他優雅挺拔的身姿,恰似春閨夢裡的畫面。
玉人月下,光景何等旖旎,可惜那佳人暗藏殺機,随時會變身催命鬼。
冉彤拿出雲宿雨送她的發簪,不夜珠讓室内亮如白晝,老魔正望着她,滿臉琢磨不透的平靜。
“前、前輩,您來了?”
冉彤忍不住結巴,好在此時心虛膽怯合情合理,用不着掩飾。
“你知道老夫會來,是想主動認罪了。”
那被羁押的四百人中隻有這個周羽珞見過他的真容,老魔一看到她便認定那掀起軒然大波的冒牌貨是這個膽大妄為的丫頭假扮的。
聽他說話,冉彤呼吸順暢了一些,他還願意交流,說明已仔細檢查過她,并且又被映真鏡瞞住了。
她連忙抓緊利好形勢,跪地讨饒:“晚輩當時别無他法,隻能借前輩的神威吓唬趙開元。萬沒料到會引發騷亂累及您,求前輩恕罪!”
“你為何殺人?”
“……那趙美玲仗勢欺人,早令德康百姓怨聲載道,晚輩也很厭惡她。昨日見她在景陽宮淩虐弱者,更加義憤難平,之後在
山上撞見她孤身行走便起了殺心。得手後擔心她師父趙開元來追魂調查,幹脆滅了她的魂體。”
“哼,你倒是精細”
老魔态度明顯轉冷,追問:“你明明記得老夫,為何謊稱失憶?”
他大緻調查過鹧鸪山兇案的原委,趙美玲确實死得不冤枉。他不怪冉彤殺人嫁禍,但不能疏忽大意,再讓鼠輩算計。
冉彤當然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上次遇見的老頭兒是他,沉住氣裝驚訝:“前輩怎知晚輩假裝失憶?”
老魔冷笑:“這世上沒有老夫不知道的事。”
冉彤憑本能暗諷:切,你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
一面扮演委屈慌亂,先恭維:“前輩真是神人,什麼都瞞不過您。”
“少啰嗦,今日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休怪老夫無情。”
“前輩息怒!晚輩絕非惡意行騙,實在是複仇心切才為情勢所迫!”
一個謊需要另一個更大的謊來圓,在老魔來之前冉彤已編好劇本,給他來個真假參半,虛實混雜。
“黎家父子因貪圖晚輩家祖傳的寶物,夥同歹徒殺害晚輩全家。當日晚輩身受重傷,在家母掩護下僥幸逃脫。這五年來晚輩一邊躲避追殺,一邊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修行,此生隻以複仇為目标。近日思量出一個計策,僞裝成失憶重返黎家。黎家父子還指望從晚輩口中套取寶物的下落,對晚輩虛情關懷。晚輩盡力周旋,想趁他們防備減弱時手刃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