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天地轟鳴中醒來。
大腦還在試圖理清狀況,眼前依然一片模糊,但聽覺已經恢複工作。
觥籌交錯聲中,不知道是誰的水晶杯失手滑落,在地面上被摔成千萬片。
水晶的碎裂聲,譜成了獨獨為她奏響的荒誕樂曲,是相見即歡,又像久别重逢。
轟鳴聲中,甯汐柔聽見一聲歎息,一片黑暗裡,不知是誰,緊緊抱住她,讓她陷入自己懷中。
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堅定決絕,要與她的骨血都交融。
一個冰冷的擁抱,她感受到他心跳的震動。
誰?
甯汐柔下意識要睜開眼,卻一隻大手輕輕覆蓋住眼睛。
冰涼的手心,和随之而來輕盈的吻。
他的唇很軟,動作青澀卻急切,毫無章法,像隻用濕漉漉鼻頭去蹭主人的狗。
“啪——”
甯汐柔一耳光甩了上去。
她并不讨厭這個初學者等級的吻,放在平時,她甚至會覺得有趣,有點可取之處。
但視覺被暫時關閉這件事,讓她感到煩躁。
等,等等,他在幹嘛?
順從地收下這個耳光,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唇覆上去。
掌心被他高挺的鼻梁劃過,甯汐柔不知覺蜷了下手指。
靠!他在舔她的手!
野犬急切地舔吻,試圖讨好他無情的主人。
“我們會再見的……”
他的聲音沉而重,哪怕是這樣急切的低語,也帶着古神谕旨般的莊嚴深邃。
随着那聲音的消散,甯汐柔終于睜開眼睛,但身前隻是一片空曠。
等等,這是?
在轟鳴聲中被凍結的思維終于突破了冰層,甯汐柔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身處一個未知空間中。
這裡看起來像是某個中世紀時期的舞會,隻是遠比曆史記載中更加奢華。
巨大的雙層會場,牆邊雕刻着繁瑣浮雕,雕塑邊緣被覆上金粉,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擡眼看去,穹頂上布置着無數以白銀塑成的花朵,與翡翠雕刻出的綠植相映成趣,猶如一眼望不盡的空中花園。
中庭,水晶燈足有兩層樓高,被雕刻成巨樹模樣,每個枝丫上都放置黃金雕刻而成的油燈。
客人們穿着價值更加昂貴的禮服,在黃金鑄就的歡樂場裡舉杯。
這是哪裡?
甯汐柔感到手心一陣滾燙痛意,低下頭看到自己手裡正拿着一支水晶杯,杯身精雕細刻,是鳳凰涅槃重生。
在這一刻,她與這隻鳳凰共感,身處被浴火焚燒的劇痛中。
但鳳凰會重生。
她會被燒死!
甯汐柔下意識就要将手中的杯子松開扔掉——無關思考,隻是求生本能。
然而,一聲慘叫阻止了她的動作。
“火!這個杯子會燒起來!——啊!!!”
一個穿着禮服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銀杯摔在地上,在他哀嚎聲響起的一瞬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數個白衣覆面人,以極快地速度将他圍起來,拖了下去。
他們的動作實在太快,幾息之間,這場未起的騷亂便消失無蹤。
甯汐柔從他們衣擺的縫隙,看見那中年男人的手上遍布血痕,無聲無息地垂下來。
應該是活不成了。
她的意識在疼痛下清醒過來。
要扔掉嗎?
不行。
扔掉杯子的動作在舞會太突兀了。
——況且,她看到了這麼做的下場。
那怎麼辦?
甯汐柔強忍着那蝕骨燒心的疼痛,端起酒杯,環視四周,很快,目光鎖定了一個方向。
那是一個端着托盤的侍者,長相俊美,身材挺拔,正朝着她走過來,在她面前俯身,笑容柔和,姿态謙卑。
甯汐柔神色自若地将水晶杯放在托盤上,禮服袖口的蕾絲層層疊疊,遮住了她的手心。
“方才隻是一個混進來的惡魔眷屬,已經被處理好了,您不必擔心。”
侍者帶着白手套,端着托盤,對甯汐柔小聲說。他的聲音也很好聽,聲音壓低時,更有種說不出來的意蘊綿長。
“另外,長老會已經決定将您的婚禮定在七日之後,與您的成人禮一起舉行。”
什麼惡魔眷屬?什麼婚禮?
甯汐柔完全沒聽懂,但這不妨礙她故作高深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
侍者端着水晶杯離開,甯汐柔借着袖子遮掩,摸了摸左手。
她的整個掌心幾乎被溶解,露出黑色的骨骼,裡面卻沒有一滴血液。
随後,幾乎是比肉眼能觀察到的速度還要更快,傷口中的血肉蠕動着,重新愈合起來,覆蓋傷口的地方長出一層薄膜,逐漸變得厚實柔軟,化成了人類肌膚模樣。
甯汐柔看着自己手心一片完好的肌膚,想起侍者剛才說的“惡魔眷屬”,忽然笑了下。
她還真是。
不過,不是眷屬,是惡魔本身。
甯汐柔,是一隻生活在人類社會的魅魔。
在黑暗種族中,魅魔一族在防禦力上是弱勢,但自愈速度一騎絕塵,隻要有一口氣,就死不絕。
據說那些最強大的魅魔,即使死了,也能維持住自己的核心不散,以另一種方式轉生。
不過,這些離甯汐柔這個剛脫離幼年期的魅魔,還是太遙遠了。
接下來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