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霧氣盤旋在神觀上空。
霧氣中延伸出的觸角纏繞在每一個村民身上,仿佛在吸食着他們的生命。
那是在海神村虛假信仰中誕育的僞神。
祂還未生出自我意識,沒有喜怒哀樂。
唯一能夠感受到的,隻有痛苦。
逃避痛苦是生命的本能,祂沒有意識,卻生出了渴望。
痛苦消失的渴望,自己消失的渴望。
在理解“生命”之前,祂開始尋求“死亡”。
這就是“海神”嗎?
甯汐柔看着那團霧氣,一瞬間有些出神。
“神明……神明、怎麼會是這種東西!”
一個怨毒的聲音響起,村長緩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說是走,也不大恰當,他更像是被自己那隻拐杖“拖”出來的。
和其他一旦被霧氣觸角沾上,就即刻開始潰爛的普通村民不同。
村長看上去依然是“活”着的,隻是面容開始快速地破敗衰老下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在十年後面容大變的原因。
看來,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但他在這場“瘟疫”中活下去了。
“你以為,神明應該是什麼東西?”
甯汐柔收回視線,慢悠悠地問。
此刻,池隨冬已經支撐不住身體,半跪在了地上,臉上冒出冷汗。
混沌的僞神也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甯汐柔走到池隨冬的身邊,蹲下看着他。
那張漂亮冷清的臉上,額角泛起一層薄汗,唇色近乎于紙的蒼白,連呼吸的頻率也變得極慢。
他還沒有死去,但也不再擁有生機了。
“你,活下去……我知道你可以。”
他聲音虛弱,拉住甯汐柔的袖子,幾乎是祈求一樣地問道:
“你可以的,對嗎?”
“你就這麼确定,自己會死?”
甯汐柔擡手摸上他的臉,指尖撫過他的眉眼鼻尖,最後落在那蒼白的唇。
“我不知道。”
池隨冬枕上她的手,連勾唇的力氣似乎也沒有了:
“不會嗎?”
“不會的,但也許,那并不一定是比死亡更好的事。”
甯汐柔摸了摸他的臉頰,說。
“是嗎……”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在他即将死去的前一秒,甯汐柔擡起手,捏碎了他身上的霧氣觸手。
“——!!!”
混沌的霧氣在空中震顫,發出無聲的尖叫。
祂沒有眼睛,甯汐柔卻感到了被“注視”。
“你!你怎麼?!”
村長不可置信地看向甯汐柔。
“說呀,你覺得神明,應該是什麼樣的?”
甯汐柔看着手中沒有實感的霧氣在掌心消散,笑盈盈地轉頭看向村長。
“你們天天做出那副虔誠的樣子,跪拜禱告,不就是為了‘創造’出一個神明嗎?”
她站起來,向村長走過去。
“可是你們‘造神’的目的又是什麼?我其實一直想不通。”
她喃喃道。
甯汐柔想過許多可能性,也許是恐懼自然災難,也許是為了遮掩村子裡的其他罪惡,也許是……
但或許,這些都不是本質。
本質是,貪婪,
從來不需要理由。
“你聽到了嗎?剛才那聲尖叫,好像是怒吼,又好像是痛呼,還像是……求救。”
甯汐柔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靜止的村民們面前。
他們一個個好像已經死去了,臉上的血肉被盡數剝離,但血肉之下露出來的不是骨骼,
而是一個個木質表面。
是木偶。
有血肉,有渴望,甚至有靈魂。
原來這才是芹秀蘭曾經做出來的:
“活着的傀儡”。
“海神村看上去信仰虔誠,其實一切都很敷衍,人類的敷衍不會做得這麼粗糙,他們最擅長編制謊言了。”
甯汐柔說,湊近看着佝偻着身體的村長。
她看得很細緻,仿佛在打量着他臉上每一寸的肌肉走勢。
從外表上,和人類真的沒有任何區别。
連甯汐柔的眼睛都分辨不出。
“你們的這場舞台劇之所以拙劣,是因為你們不是人類,隻是穿上了人皮的傀儡。照貓畫虎,有樣學樣,但是學得也不怎麼樣。”
甯汐柔擡起頭,看着黑暗中的霧氣,輕聲:
“我說得對嗎?”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人類!”
村長用拐杖支撐着身體,将自己擋在甯汐柔和村民們之間。
他居然在保護自己的族人。
“你怕什麼?你們也不是人類呀。”
甯汐柔覺得有點可笑。
村長沉默了一會兒,用戒備的眼光看着甯汐柔。
“你有什麼目的?”
“你們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