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曙光司後,趕在宮門落鑰前,尤钰去宮中請了太醫來為百姓診治,太醫仔細診治後說這些百姓體内積攢的毒素過多,如今已是回天乏力。
曙光衛詢問後得知,這些人被擄去灌下各種湯藥,每日會有人來記錄他們的反應,簡而言之,稱作藥人。
尤钰拿帕子擦去手上半幹的血迹,扔入水盆中:“以人試藥,铩羽樓可真是喪心病狂。”
他捏了一塊糕點,狠狠咬了一口,宮宴上被母親拉着,他都沒吃飽,吃過幾塊糕點後,他恢複了些力氣,氣憤道:“還見面禮,铩羽樓真是猖狂到沒邊了,看小爺逮到那個家夥,不把他打的滿地找牙。”
江硯珩倒了盞熱茶推給他,沉吟道:“今日那人應該就是元七口中所說的元一,此人擅長制毒,以毒控制铩羽樓殺手,今日來的殺手明顯不同于尋常殺手。”
這批殺手就好像感知不到疼痛,隻要不死就能繼續進攻。
“那這個毒我們還是要盡快找出解決辦法,或許能成為铩羽樓的一個突破口。”尤钰灌了一杯茶下肚,擰緊了眉心,“隻是這毒很是奇異,太醫院的太醫也束手無策,嫂嫂身邊那個小神醫也沒辦法,铩羽樓倒是有些手段。”
铩羽樓在外攪事,朝堂大臣居心叵測,該說不說,曙光司建立的真是時候,朝堂上各有各的站隊,唯獨曙光司是陛下這邊的。
他往後一攤,躺在椅子上,左右活動活動了脖頸,兩隻腳翹在桌角上,歎息道:“内憂外患呐,我們這份差事兒還真不容易。”
江硯珩瞥他一眼:“現在退出也來得及。”
尤钰:“我是會半途而廢的人嗎?現在撂挑子不幹,回去老頭腿都得給我打折。”
“放心,到時我找個擔架把你擡去我府中,讓夫人的醫師給你醫治。”
“好啊江硯珩,你現在有夫人,擱我面前炫耀是吧?”
江硯珩呷口茶,眼尾上挑:“時辰不早了,家中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回去太晚,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尤钰:“……”
兩人說話間,侍衛來報,說宮裡來人,讓世子現在進宮。
尤钰站起,躺在供他們平時歇息的軟榻上,幸災樂禍道:“這個時辰入宮,你怕是要天亮才能回去了,可憐啊嫂嫂還在等你。”
江硯珩取下橫架上的披風,微微一笑:“侯夫人說你膽敢歇在曙光司不回府,她就派人來捉你回去,到時你這個左副使可就要失去威嚴了。”
尤钰一哽,尚未完全躺下的動作一僵,騰地站起來,為了躲避母親催婚,他本想歇在曙光司,清淨幾日,看來是自己癡心妄想了,他總算體會到硯珩被王妃催着相看姑娘的痛楚了。
江硯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輪到自己幸災樂禍了。
墨色夜空下,涼風習習,二人一同翻身上馬,尤钰縮了縮脖子,正色道:“陛下現在召你入宮,應該是為了剿匪一事,但陛下如果打算派你去,也不見得是好事。”
江硯珩拉起缰繩,淡聲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
江硯珩這一去,當真是沒來得及回府,在宮内歇息了一夜,差淩雲回去送了口信,待天蒙蒙亮,他便乘着馬車回了府中。
回到竹韻苑時,江硯珩放輕了腳步走進裡間,屋内一盞燈還在亮着,燃了一夜,到此刻隻有微弱的光芒。
他坐在火爐邊,翻了翻火爐裡燙紅的煤炭,身上的寒氣散去,坐在書案前拿了一張紀甯萱的專屬信紙,提筆寫了一行字。
他捏着信紙,放在床頭旁的桌子上,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哥哥……”紗帳内,一個人縮在被窩中的小姑娘再次被夢魇困住,眼角沁出淚水。
江硯珩勾起紗帳,握住她的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指尖在她臉側拂過,夢中的小姑娘感知到身邊人的存在,習慣性地往外側移去,似是要尋一處安全點,卻撲了個空。
紗帳掀起,銀白天光洩進屋内,迷糊中,她從夢中掙紮出來,還以為是落雪,初醒時嗓音還有些沙啞,咕哝道:“落雪,世子回來了嗎?”
江硯珩坐在床邊,聞言笑了笑,輕聲道:“一夜不見,夫人就這麼想我?”
紀甯萱揉了揉眼睛,擡起眼皮,捏了捏握在右手中的大手,确認不是錯覺,她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夫君幾時回來的?晨時天寒地凍的,怎麼不等天亮再回來?”
江硯珩:“宮門剛開便趕回來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為何?”紀甯萱看着他。
“陛下命我帶兵前去剿匪,天亮就出發。”
“剿匪?”紀甯萱不由一驚,怔愣一瞬,留存的困意一下子散去了,“要去很久嗎?”
“陛下很重視剿匪,每隔一段時間都有派人去巡視,不至于讓山匪太過猖獗,所以這次不會太久,快則半月,慢則一月。”
“……可你是曙光司指揮使,剿匪還需要你去嗎?”紀甯萱語氣中露出一絲不情願。
江硯珩撥去她垂落在胸前的長發,胸腔中發出一聲悶笑,“聽夫人這語氣,舍不得我?”
紀甯萱臉上一熱,扯了扯蓋在腿部的被褥,實話實說:“我就是覺得剿匪這種事不該你去。”
誰知這一去是不是兇多吉少,哥哥和阿爹也是走了之後便……可世子職責所在,不想又能怎樣,就和阿爹一樣。
說完這一句,她快速下床洗漱,随意将烏發用發帶攏住,穿好衣裳後,詢問他:“需要準備什麼?銀兩還是衣物幹糧?”
宮門剛開他就匆匆趕回來,想必是要收拾一些必需品,隻是紀甯萱沒有經驗,想着還是直接問他比較好。
“不用,我讓淩雲準備了。”江硯珩将紙團抛進暖爐,他本打算回來留一封信,不吵醒她,結果小姑娘醒了,那走之前,他勢必要讨些什麼。
高大颀長的身影擋在她面前,紀甯萱仰臉看他,清澈的眸子中帶着迷茫,什麼都不用她準備,但丈夫出遠門,妻子應該是要說些什麼的吧?思來想去,她頂多叮囑一句不要受傷。
再加一句,在府中等他回來。
這般想着,江硯珩捉住她一隻手腕舉起,勾住她的小拇指,含笑道:“我答應夫人會安全回來,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