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麼麻煩……”黃勇皺起眉頭剛想拒絕,門口就傳來了動靜。
“飯好了嗎屎蛋兒……”王嬸拎着一大包還在冒氣的炸油糕,身後跟着探頭探腦的李叔。
“不是說好了不帶東西嗎?”石秋榭歎了口氣,果然不會老老實實聽他的話。
王嬸冷哼一聲,轉頭對黃勇露出個笑臉:“嬸兒做給你吃的,回頭給你媽也帶幾個回去,她年輕時候最喜歡這個了。”
“……謝謝嬸兒。”黃勇有些僵硬的站起身,看着李叔和王嬸都落座之後,才又重新坐下。
“啧啧,今天這菜,算是咱們有口福了。”李叔嘿嘿一笑,拿起自己帶過來的高粱酒正要給黃勇也倒一杯時,遲挽攔住了他。
“叔,今天不喝這個,我書房裡還有兩瓶20年的茅台,喝這個吧。”遲挽小跑着去書房把酒拿來,而李叔已經樂得見牙不見眼了。
“好好好,這個好,等會兒你們幾個陪我喝幾杯,這好酒好菜不能浪費啊!”
“哎哎哎,我不喝啊,我明天地裡還有活兒,不和你們瞎胡鬧。”石秋榭往嘴裡塞了塊鵝胗,緊實彈牙的口感讓人越吃越開胃。
王嬸給黃勇夾了塊油炸糕,笑眯眯說道:“屎蛋兒酒量不行,那就你和小遲陪你叔喝點兒。”
“好。”
遲挽作為桌上最小的那位,非常自覺的開始給大家斟酒,黃勇接過酒杯應了一聲。
李叔品了一口杯中的酒,兩眼直放光:“這酒真香,比上次屎蛋兒給我拿的那幾瓶還香。”
“那當然了,遲挽這是20年陳釀,我給你拿的是這兩年剛出來的,味道肯定不能比。”
石秋榭撇撇嘴,叨了塊肘子皮給黃勇:“哥你别客氣啊,多吃點兒,不然等會兒都被遲挽那個臭小子吃光了。”
遲挽啃着豬蹄含糊不清的回道:“就是啊哥……你多吃幾口……我一會兒就都吃光了……真香啊……”
“我知道了,我自己來,不用給我夾菜……嬸兒,我碗裡已經有了一個鵝腿了屎蛋兒你别再給我塞豬蹄,我吃不下……叔,酒要滿出來了快别倒了,叔!”
黃勇有些狼狽的應付着餐桌上過于熱情的大家夥,碗裡堆滿了肉,杯中盛滿了酒,幾個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就好像又過了次年似的。
自從出獄之後,黃勇就再沒感受過這個熱鬧。
孩子跟着媽媽在外地過年,大年三十晚上打了個視頻,父子倆相對無言,在看到兒子給自己展示的獎狀時,黃勇不得不偏過頭去掩飾眼角的淚。
他自認為很對不起兒子,不單單是兒子,他老婆,自己帶着孩子過了這麼些年,也很不容易,老母親就更不說了,一大把年紀還要替他擔心受怕的,黃勇覺得自己實在不孝。
村裡人對他坐牢的事情多有微詞,黃勇也就很少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惹人嫌,王嬸兒也不是沒叫過黃勇上家裡吃飯,可黃勇怕連累她的名聲,從來沒去過。
“哥,來個花卷啊?”石秋榭咽下嘴裡的辣子雞,黃勇拿起杯子碰在他的北冰洋上:“謝了。”
“你這孩子真客氣,都是鄉鄰鄉親吃頓飯還說啥謝不謝。”王嬸搶在石秋榭之前開了口,看着黃勇的眼神中不免帶上幾分心疼:“有空去嬸兒家吃飯,嬸兒給你包餃子。”
黃勇這小子,也算是王嬸看着長大的吧。他八九歲的時候,石秋榭和李信渚才出生,又過了五六年,兩個皮猴子天天去騷擾十四五的黃勇,把他煩的直歎氣。
但黃勇從來沒對倆孩子不耐煩過,大人們有事兒不在家,黃勇就自覺帶起了兩個弟弟,從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王嬸知道黃勇的為人,她也相信黃勇是無辜的,可如今這世道,人們的偏見太可怕,好人哪怕有一丁點做的不到位,就會被指責是壞人。
村裡有些人也是做得出來,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擱外面受了委屈回家,還得被他們指着鼻子說三道四,這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嗎。
有好幾次王嬸都看見黃勇一個人坐在山頭上抽煙,也沒人和他說話,她真怕這孩子想不開。可每次想找黃勇聊聊,他又跑得比誰都快,李叔去找他也是一樣的。
好在現在有個吊兒郎當的石秋榭插科打诨,黃勇看似嫌棄,心裡其實很受用。
石秋榭讓黃勇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不再蜷縮在怯懦的蝸殼中不敢出來,這份恩情,黃勇默默記在了心裡。
從七點多喝到十點多,兩瓶茅台都見了底,李叔喝成了眯眯眼,而遲挽已經趴在桌子上說起了胡話。
黃勇是喝酒的幾個人當中看起來最正常的,隻是臉有點紅。
他聽着石秋榭和王嬸丢嘴,靠在椅背上笑着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