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雖不介意,可被謝載盛這麼一打岔,也失了興緻,此時也無心賞玩八寶亭的景緻了,便告辭回去。誰料才邁出一步,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婷姐兒就軟在霏雨身上,衆人這才發現婷姐兒崴了腳,不由大急。霏雨待要去喊人,婷姐兒卻搖了頭,不欲将事情鬧大,隻叫丫鬟扶着,一步一步往西府挪。
東府到西府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這樣挪下去如何使得,好在幾位小娘子的大丫鬟總有十六七歲年紀,抱個五六歲的女娃不算吃力,便由霏雨和霪雨二人輪着,一路抱回了西府。
謝握瑜原本要與殷氏姐妹分别,回到她客居的傲霜居的,出了這等事,心中十分忐忑。先前口口聲聲說要告訴母親,讓謝太太責打謝載盛,但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長,此刻真出了事,既怕謝載盛真的吃排頭,又擔心母親責怪自己沒有看護好妹妹,一顆心譬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姐妹連心,雖然婷姐兒未曾喊痛,可娉姐兒還是心疼得眼圈兒都紅了,當着謝握瑜的面不好發作,隻緊緊咬着牙。婷姐兒靠在霏雨懷裡,知道姐姐心中所想,伸出手去牽她,微微露出笑容:“姐姐,我無事。”又看了一眼謝握瑜:“咱們可約好了,回去隻說我自己淘氣,不小心失了腳,别叫爹娘和祖母擔心。”
婷姐兒有意息事甯人,謝握瑜暗自松了一口氣,可娉姐兒生性要強,卻不肯這麼算了,蹙眉道:“傻氣,便是咱們不說你是叫人吓得,看見你腳踝腫得這樣,爹娘和祖母便不心疼了麼?”婷姐兒笑了笑;“謝表哥也不是有心的。”
姚氏閑來無事,正在逗好哥兒學話,估摸着時辰,該是女兒們下學的時候,早就替她們備着糖水,卻見寶貝女兒是叫下人抱回來的,不由大急,忙立起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沒等旁人說話,婷姐兒搶先道:“是我走路不當心,扭了腳。”
姚氏上前一看,見女兒小巧秀氣的纖足腫起一塊,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擡起頭盯住了她的兩個丫鬟,眼睛裡直冒火星子。謝握瑜原本打定主意要主動認錯賠不是的,見到姚氏的目光,吓得退了半步,怎麼也張不開口。
霏雨和霪雨也吓得牙齒打架,垂了頭大氣兒都不敢出。姚氏咬了牙,冷下聲音吩咐“玉山去請大夫,仙山把黃藤春凳擡出來,群山去窖裡取了冰來給姐兒冷敷,丹桂到我房裡拿治跌打的油膏來。”
婷姐兒見母親寒了臉,知道此事無法善了,忙摟了姚氏的脖子撒嬌,試圖轉移她的怒氣:“婷姐兒好疼,要娘親呼呼。”
婷姐兒生得乖巧,作出這副精乖的樣子來,格外招人稀罕,姚氏見了,果然軟了下來,一面替她輕輕吹了墳起的腳踝,一面心疼地替她撥開因為疼痛而汗濕的劉海。
娉姐兒先前不願順着婷姐兒的心意替謝家人遮掩,如今見母親有意給謝握瑜冷臉,想必是在責怪她作為姐姐沒有看護好妹妹,心中又有些不忍,便打圓場道:“多虧瑜表姐一路護送了我們過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好呢。”
姚氏聽見女兒替謝握瑜說話,便知道婷姐兒崴腳之事怪不到她頭上,面色一松,朝謝握瑜點了點頭:“多謝瑜姐兒顧着我們婷姐兒。方才着急上火,倒是失了禮數了。金桂去拿些槐花蜜來兌與客人吃。”金桂答應着要去,謝握瑜哪裡肯多留,連忙擺手道:“多謝世嬸款待,隻是母親那裡還等着我背書,倒是不好多叨擾的,等晚間得空,再來看望婷表妹。”
等謝握瑜去了,大夫在廂房裡替婷姐兒看傷,姚氏便在正房裡發作,立起兩道眉毛,要将護主不力的霪雨霏雨發落了。二人雖然委屈,卻也不敢告親戚家少爺的狀,隻能跪在地上生受了。
還是娉姐兒看不過去,不忍二人無端當了替罪羊,附在姚氏耳邊,低聲把謝載盛倒挂在亭子上吓人,害得婷姐兒失了腳的事情說了,讓霪雨和霏雨免了責罰。
姚氏冷笑一聲:“爹在世的時候對大嫂子贊不絕口,一口一個餘家規矩教養不俗,如今看來果然不俗,教養出這麼個會教子的親家太太,跑到親戚家作客,卻吓得本家姑娘崴了腳。倒是不知這是什麼規矩,我姚家未曾學過,很該向謝太太讨教讨教。”
底下人見太太動怒,烏壓壓地跪了一片,無人敢則聲。因着無寵而重又做起服侍人的活計的金桂與丹桂對視一眼,嘴角無聲地挑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