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上修葺一新,細處卻還要雕琢。殷萓沅拿了院子的圖譜去請教了甯國公養的清客,原想将邺水引一泓到水天閣中,供女兒賞玩,那位号山子野的清客卻拈須搖頭,說不可壞了貴府的風水,且天水閣中種了許多香花,若是再鑿了池子,得了水汽蟲蠅便要出來擾人了,建議改為修了一條鵝卵石的小徑通往邺水。
殷萓沅又替女兒在兩邊的桃花樹下各紮了一架秋千,怕女兒淘氣鑽了石子洞跌着,便想加高籬笆不讓她們接近太湖石。轉念一想堵不如疏,幹脆在太湖石上鑿出石階,若要登高賞景便拾級而上,石階磨得緩且平,如此便不懼失了腳了。
院中的下人也是精挑細選,看守院子的四等丫鬟挑的是花匠的女兒和看守花園的婆子之女,既懂得侍弄花草,又腿腳勤快,白鹭、白鹇跟了娉姐兒,白鹳、白鶴跟了婷姐兒。原來在天寶堂侍奉姑娘的一等、二等也要跟了去,如今屋子寬綽了,按照殷府規矩,便将三等的也補了進來,由着乳母、養娘和大丫鬟幫着調理。
至于閣子内部的陳設,哪一間用來待客,哪一間用來起居,哪一間留着學書學畫,都由兩個姑娘自家拿主意。
因着牆垣才粉過,要開了窗子散氣,兩位姑娘便也不親自過去,隻拿了圖紙指點,由下人記下了,再過去布置。姚氏特意開了庫,由着女兒挑選喜歡的家什。等娉姐兒相中裡頭的葡萄海獸千工床,姚氏卻又不肯了,附在她耳邊悄聲告訴她,那是給她預備的嫁妝,往後要擡到婆家的。娉姐兒羞得小臉通紅,最後還是擡了天寶堂裡睡慣了的榉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過去,又順走了一架藤編描金草蟲涼床,放在閣子頂層,配上天水碧的花卉鳥蟲帳幔,夏日裡歇晌用。
謝握瑜知道殷氏姐妹要開院子,也覺得新鮮有趣,幫着選了屋裡的簾子和繡幛,等她兄長領着人給她送東西的時候,還托謝載盛下回将她寶愛的那一對獅子狗撲繡球的小桌屏帶過來,當作送給殷氏姐妹的暖房之禮。
因着謝握瑜住在殷家的緣故,謝載盛出入殷府的頻率也高了起來,登門的次數幾乎已經超過拜訪他正經外家餘府的次數了。
謝載盛因着天資聰穎,頗有幾分矜傲,在長輩跟前很得青眼,可在年紀仿佛的小郎君之中卻并不招人待見,都覺得他眼高于頂,說話有些刻薄了。
謝家族裡的堂兄堂弟不提,餘家與他年紀仿佛的五少爺餘若時、六少爺餘若曜、七少爺餘若暝,都與他不大相投。三人都是二房所出,六少爺餘若曜乃是餘二太太客氏嫡出,是客氏最小的孩子,自有幾分嬌縱,餘下兩個雖是庶出,讀書卻是一個賽一個的好,誰也不覺得比謝載盛矮了一頭,故而說話行事不大相讓。
哪知到了甯國公府裡,見了松哥兒,二人倒是頗能說得上話。松哥兒雖有國公世子和皇帝伴讀的兩重身份,為人卻十分穩重寬厚,從不自視過高,謙沖自牧,寬和有禮,對這個比他年幼的表弟處處忍讓。自身也不是不學無術,因為卑怯才高看旁人,他師從太傅,即使天資不算出衆,苦讀多年,也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倒是陰差陽錯入了謝載盛的眼,與他很是相投。
有時謝載盛替謝太太來看了妹妹,與松哥兒說得投機了,也會在殷府擾一夜,就與松哥兒同宿在歲寒館中,兩人一道談講經史子集,各抒己見。
有一回謝握瑜與殷氏姐妹私話,還曾笑話胞兄:“若松表哥不是男兒郎,而是松表姐,我幾乎要當姨母是想和我們家親上作親呢。”
姑表、兩姨兄弟姊妹之間聯姻,并非罕見之事,彼此是親戚,既能鞏固随着家族發展逐漸淡薄的血緣關系,彼此又知根知底,不用擔心誤了自家孩子的終身。
謝太太大餘氏的幾個兄弟姐妹,膝下的女兒并不多,與謝載盛年紀仿佛的更少,他又正在逗貓惹狗的年紀,說句人嫌狗厭固然誇張了些,卻也差不離了。連同胞所出的謝握瑜都時不時要與他争執,難得有個松哥兒與他相投,也難怪謝握瑜有此一歎了。
謝握瑜玩笑了一句,又看向娉姐兒:“娉姐兒的外家,可有要好的兄弟姐妹?”娉姐兒聞言,不由有些茫然,張了張口卻答不上來。還是婷姐兒接過話頭:“我們的外家在通州,外祖父生養了我們母親和兩位舅舅,大舅舅與母親乃是同胞所出,卻小了母親好些年紀,聽聞今歲大舅母才剛生下一個表妹。二舅舅就更年輕了,尚未給我們添弟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