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在一旁聽着,不滿于婷姐兒沒有及時說出萬姨娘的錯處,正欲張口,婷姐兒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又趕在娉姐兒說話之前向殷萓沅道:“爹爹還請細細思量,若四妹妹落水真是被我和姐姐故意陷害的,那我們必然做賊心虛,就該快速遠離現場躲起來才是,可妹妹落水之後我們第一時間呼救,可見我們一心記挂妹妹的安危,問心無愧。”
這番話說得光明磊落,配上婷姐兒平靜而又坦然的表情,堪稱擲地有聲。殷萓沅聞言,果然消了最初的疑心,神色也松快了幾分。
婷姐兒卻未曾就此打住,又落落大方地看向萬姨娘:“此外,正常情況下,姨娘與四妹妹膽子再小,也不至于忽然聽見旁人說話就吓得失足,這裡頭原也有個緣故——”她拉長了音調,說得萬姨娘又打了個哆嗦,眼皮直跳,才繼續道,“姨娘也算是半個長輩,我和姐姐身為晚輩,豈能當着爹娘的面論道長輩的是非?隻是事關四妹妹的教養,我們這些身為姐姐的不能不提一句,還望姨娘勿嗔勿怪。”言及此,婷姐兒适時地露出欲言又止又有些為難的神色,“還是請爹娘尋個沒有小輩在場的時候,單獨問問姨娘罷。”
說到此處,場面急轉,原本是萬姨娘不動聲色地占據了上風,轉眼之間便被婷姐兒扳回一城。如此顯而易見,萬姨娘與娟姐兒是行事不檢點,落了什麼把柄在娉姐兒與婷姐兒手裡,才會做賊心虛,不過是被叫了一聲就吓得落水,又倒打一耙想污蔑兩位姑娘,才含糊其辭故意引人往錯誤的方向去聯想。
娉姐兒原本因為婷姐兒阻止自己說話,又窩了一肚子的火,手上用勁試圖掙脫婷姐兒拉住自己的手,耳朵也拉得長長的,想抓住婷姐兒落下話音的機會發言,誰料婷姐兒恁般聰明。她這樣說來,不僅洗脫了自己姊妹二人推庶妹落水的嫌疑,而且比直接說出萬姨娘僭越之事更有可信度,還把住了輿論的風向。此外還以牙還牙,萬姨娘故意含糊其辭意圖把髒水潑向自己姊妹,如今婷姐兒也含糊其辭,吊足旁觀者胃口的同時,讓萬姨娘有苦說不出。
說話間醫婆已經來了,娟姐兒身上也被擦得半幹,裹了小毯子哭得抽抽噎噎的,顯然受驚不小。醫婆翻了眼睑又看了舌苔,神色輕松,向姚氏回話道:“不妨事,四姑娘因為救援及時,寒氣并未入體,連藥都不必吃,隻消得熱熱地喝幾劑姜湯發發汗,這幾日别往風口去便好。此外飲食上略清淡些。”
見娟姐兒無事,衆人都松了一口氣,姚氏也将滿副精神都放在萬姨娘身上,厲聲道:“你究竟做了什麼,還不如實道來?姑娘們給你面子,是因為她們寬厚,我卻不是那等慈善人。面子是自己掙的,不是别人給的,你就當着下人們的面,将你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說來!”
在場的仆婦聽了婷姐兒的話,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便是姚氏遣散了衆人再行問話,她們也必要想方設法聽壁腳、打探小道消息,弄清楚萬姨娘究竟做了什麼,才會心虛成那樣。如今姚氏當着衆人要下萬姨娘的臉面,正中她們的下懷,一個個斂氣屏聲,都要聽聽萬姨娘會說出什麼來。
萬姨娘眼看情勢不利,困獸猶鬥,還想再掙紮一番,便打起了感情牌,含着眼淚楚楚可憐地看着殷萓沅,見他不為所動,甚至根本沒有看自己,而是滿懷歉意地在安撫妻女。無奈之下,便試圖用一片愛女之心來減輕自己的罪責,抱着娟姐兒不住地拍哄着,口中哭道:“我可憐的四姑娘,着實是受罪了,頭疼不疼,嗓子難受不難受?”
姚氏卻不吃她這一套,不耐煩道:“你耳朵出問題了?沒聽見方才章媽媽說了無礙麼?叫你回話還要三催四請?”
萬姨娘再也無計可施,隻得掩面泣道:“是妾身不謹慎,說錯了稱謂……今日放河燈,本是祭奠妾身那早夭的妹妹的,四姑娘問起來,妾身一時不知道禮法上怎麼跟她解釋輩分,隻好按着血緣,告訴她,河燈是放給她小姨看的……”
娉姐兒終于撈着了說話的機會,當即道:“就是如此,這話被我和婷姐兒聽見了,覺得實在不像話。幸而娘沒有妹妹,否則姨娘這話聽起來好似在詛咒娘的親眷是個死人呢,我們自然要問姨娘。誰料姨娘與四妹妹膽子恁般小……”她攤了攤手,作出委屈又無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