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則一面同姚氏寒暄,一面分神打量着娉姐兒與婷姐兒,看得兩個小娘子心裡都犯起了嘀咕,垂下頭低眉順眼作鹌鹑狀,并不敢多說多看了。
姚氏心直口快,見狀便笑道:“世子夫人從前也是見過小女的,怎生好似不識得了?”世子夫人聞言,好似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這才掩口而笑:“從前是曾見過的,隻是匆匆一瞥,未曾細瞧,今日仔細看了,才發覺令媛真真好相貌,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
到底是做母親的人,平日裡再怎麼粗心大意,到這時候就是比旁人更敏銳些。姚氏見了世子夫人的異狀,心裡就模模糊糊有了猜測,疑心世子夫人是看上自家女兒當兒媳婦了,此時又聽她不吝溢美之詞地贊譽女兒的容貌,内心愈發肯定了幾分,便也甜甜地笑起來:“嗳呀,小女蒲柳之姿,可當不得世子夫人一贊。”又向娉姐兒招手,“娉姐兒來,讓世子夫人細瞧瞧。”
娉姐兒也察覺了世子夫人的古怪,卻沒有往姚氏所想的方向去考慮,隻覺得這位夫人挺有意思的,和她兒子一個樣,見了個平頭正臉的人,就瞧得挪不開眼睛,也算是性情中人。
她對出力報信讓自己能夠平安回家的譚舒愈印象很不錯,故而看世子夫人的舉動時也格外帶着寬容。聞言便輕移蓮步,娉娉袅袅地走過來,任由世子夫人一時拉着她的手,一時托着她的下巴細細端詳。
婷姐兒規規矩矩地坐在譚家的客座上,低着頭,唇角含笑,貞靜賢淑地坐在一旁不說話。即使她的心中已經泛起陣陣漣漪,儀态上卻沒有露出一絲端倪,落在世子夫人身邊跟着的老媽媽眼裡,倒是得了一道贊賞的眼神。
依姚氏的想頭,世子夫人初見自己的兩個女兒時,沒有什麼特别的表示,今日再見卻這般上心,原因無他,肯定是昨日譚世孫對娉姐兒一見鐘情,回來對母親說了,世子夫人才起了相看的心思。兩家便是有意結兩姓之好,說的肯定是譚世孫和娉姐兒,那麼此時也肯定是娉姐兒被世子夫人拉住了相看。故而打發娉姐兒上前時,她沒有半分猶豫。
殊不知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寒了向來解語懂事的小女兒的心了。在婷姐兒看來,難免覺得似伯府世孫婦這樣顯赫的位子,母親是毫不猶豫就安排姐姐來坐,就好比上次金尚書家議親時那樣,母親壓根沒考慮過自己……
婷姐兒内心百轉千回之時,世子夫人已經結束了恨不得從頭盯到腳的細緻端詳,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那張因為顴骨微高而稍顯刻薄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等娉姐兒回到自己的座次,姚氏便向世子夫人笑道:“怎麼樣,世子夫人仔細看過之後,就知道比起你們家的芰荷、芙蕖,差得遠了罷?”
譚家這一輩是陰盛陽衰,世子夫人膝下有五個女兒,卻隻有譚舒愈一個兒子。譚家的女兒都以荷花的别稱為名,姚氏所提到的芰荷、芙蕖,便是世子夫人所出的兩名居長之女。
姚氏在與人交際一項上向來見長,即使是新甯伯這樣沒什麼來往的人家,才見過一次面,她就記住了這一家娘子們的出身和名字。
世子夫人聽見旁人誇贊自己嫡出的女兒,心情當然愉悅,卻還是矜持着遜謝了幾句:“那兩個丫頭,哪有殷太太誇贊得那樣好?加起來也及不上你們家娉姐兒、婷姐兒一根指頭。依我看呐,若能和殷太太你換一雙閨女,那我才稱心如意了呢。”
這話音之中已經隐隐透出要結親的意味,姚氏也沒有想到才見過兩面,世子夫人就這樣急巴巴地來求,一面有些自得,一面又端起來,不欲叫人看輕了殷家的娘子,于是笑着回道:“那可不行,你們家大姑娘芰荷已經給了姜家,我便是再愛,也不能到姜家搶了去。隻能一個換一個,拿你們家芙蕖換一個去,就怕世子夫人舍不得。”
兩人說得有趣,不由相視而笑。世子夫人想了想,便笑道:“既說起芙蕖,少不得喊她出來見一見——殷太太到時候就知道,拿她換你們家娉姐兒,究竟是誰虧了,誰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