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隐約凝固着一團霧氣,蘸蘸重跑出去,世界立馬呈現出一派光明景象,所有人都按部就班自己生活,萬事萬物都在瘋狂成長。
刺青店的門被敲響,間隔半天,前台小姐才滿臉不耐煩的拉開門:“未經預約,請不要打擾,不要上門——咦?這不是阮蘸蘸嗎?”
迎着前台小姐那張依舊很臭屁的臉,蘸蘸差點兒喜極而泣,前台小姐還以為她遇見了什麼事,又茫然又慌張的将她帶入室内,室内假山流水,流香袅袅,陳設依舊,連空氣中微微嗆鼻的麻醉藥氣息也一如既往,蘸蘸沉湎在過往氣息中,内心不由鎮定些許,至于聽到動靜探頭的刺青師,還是滿胳膊花臂的恐怖樣子,對蘸蘸而言,卻是最大的溫暖!
還好,還好,任由外面的世界外殼再變,人沒有變就好。
都在就好。
前台小姐默默觀察到蘸蘸情緒穩定後,端上一杯牛奶,和風絮語的:“阮小姐是來複查的嗎?”
蘸蘸捧着茶杯放到膝間,微燙的感覺刺激着她神經,讓這一切都感覺很真實。
“我是來找劉缪的,他在嗎?”蘸蘸小心問。
前台小姐好似微微愣怔了一下:“你來找我們家小少爺的?”
蘸蘸握緊手:“對,他在嗎?”
前台小姐搖搖頭:“不在。”
“哦,”蘸蘸失落的低下頭。
再想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工作日那家夥應該去私塾上學。
私塾不同于一般學校,劉缪媽媽為了獨子的安全,肯定管轄得更嚴格。
“不過,”前台小姐視線從日曆上收回來,“每周一老闆娘都要例行檢查每家店鋪經營情況,大多時候都會帶着小少爺熟悉業務。”
蘸蘸心被拎起:“那他今天會來?”
前台小姐正準備說什麼,突然聽見房門被推開,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婦大步流星走進來,隻見她穿着名牌套裝,臂彎挂着隻名牌包,長卷發垂到肩膀上,眉目生得如描如畫,正是劉缪的媽媽!
前台小姐偷偷朝蘸蘸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要背後說人吧。
劉缪媽媽也見到了蘸蘸,頓時頓足門口,擲地有聲道:“你怎麼來了?”
蘸蘸就好似寒冬臘月被兜頭兜腦潑了盆冷水,磕磕盼盼道:“我、我是來複查的……”
劉缪媽媽左手被牽扯,有人跟着走進來,目光瞬間鎖到蘸蘸身上:“蘸蘸?”
蘸蘸盯着他,喉嚨裡像是被塞了塊石頭,吞不下吐不出。
那人掙脫媽媽手,又走進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那熱烈的眼神,熟悉的态度,說話的聲音,與之前都一模一樣。
可是他與之前的劉缪根本長得不一樣!
蘸蘸恨不能将眼睛摳出來再塞進去,可是現實殘酷的畫面就出現在她面前,無可逃避。
這個劉缪,蓬松的頭發像小綿羊一樣,圓圓的眼睛,嬰兒肥的臉蛋,一身孩子氣的稚嫩,與之前妖娆精緻的小狐狸天壤之别!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切很正常,沒有絲毫不對勁,可落在蘸蘸眼中,不啻于一場驚雷!
蘸蘸始終瞪着劉缪。
她眼中本來充滿了期望與喜悅之意,但突然之間都被一道朦胧遮擋,視線變得渾濁了。
她眼睛中不由自主落出一滴哀傷憂郁的眼淚,當劉缪滿臉稚嫩的看着她時,她已奪步走出了刺青店。
淚水不斷從她蒼白的面靥上滾落下來。
火光電石間,突然想起先前在地獄,她許願要重生回到現世時,黑無常警告這一切原就不屬于她。
因為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哪怕是身負職責的鬼差也沒有例外。
日頭晃得人眼花缭亂,入夏了的正午熱氣騰騰,天地好像是一個大蒸屜,所有人都被蒸煮得渾渾噩噩,不能自己。
蘸蘸手握成拳,重重捶打在牆上,破皮的關節頓時滲紅一片,劇烈的疼痛使得她頭腦清醒。
“黑無常、黑無常、黑無常……”
如今的劉缪,才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孩該有的樣子。
原先的小狐狸太成熟,太狡猾,明明自己比他大兩歲,大多時候被保護的卻是自己。
她早就應該覺得不對!
她本來人間,就是為了白無常工作,懵懵懂懂第一次來到人世,什麼都不懂,按慣性活着的時候,是劉缪的出現,一次次指引她該去做什麼,該到哪裡去。
從鬼島、到蘆葦蕩,
從刺青,到更好的人生,
仔細想來,件件樣樣都有劉缪參與,或無意或主動地推動她去執行、去完成。
那張白淨完美的臉頰,漆黑生光的墨發,黑白分明得濃墨重彩,漂亮得不像個人。
她為了父母、為了劉缪,重活一次,可這世間,還與她之前是一樣的世界嗎?
這個世界,真的還需要她嗎?
凄風苦雨,像是應和她心情一樣,驟然席卷過烈日灼灼的天幕,卷起風起,雷陣雨噼裡啪啦的就往下墜,蘸蘸深一步淺一步,茫然的走在世間。
就像行走在夢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