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由着堂妹去,姑媽總是一副老好人,對萬事無可奈何的模樣。
姑媽雖然不說,但蘸蘸感受得出她的不開心,因為她在佛前供奉的時間越來越長,家裡飯食越來越清淡,空氣裡煙熏霧缭的程度越來越重。
有時蘸蘸夜半起來上廁所,一開門,嗆得她連連咳嗽。
沒有燈的客廳裡,佛龛線香兀自猩紅,隐約照亮菩薩容顔,低眉垂笑,普渡終生,有時恍惚間,眼角餘光仿佛見佛像瞥自己。
蘸蘸吓出身冷汗,夜晚甯願憋着也不想再出門。
她身上頭發上總有濃濃檀香,學校事精嘲笑她是住在寺廟裡。
家裡的氛圍隻有周末堂妹回家才會活躍,她大聲呵斥姑媽神神叨叨,推開門窗狂通風,她成績又好,性格乖張,呼朋喚友,溜貓逗狗,展臂一呼三五成群來家玩:“來我家就像回自己家一樣啊哈哈哈哈哈哈。”
别人對蘸蘸:“這位是?”
堂妹道:“哦,我堂姐,讀書需要我媽照顧,住一塊。”
那語氣分明借讀的是蘸蘸,而不是她自己!
蘸蘸關上房門,牆壁如同屏障一般,将她與熱鬧隔開。
她越發沉溺遊戲,還好職高不在乎成績,就是每次被人詢問都會有些尴尬。
姑媽跪在佛前絮絮叨叨,細聽去都是祈願孩子讀書成績好起來,蘸蘸面對姑媽的神神叨叨越發有些不耐煩。她一出聲,姑媽就歎氣,就閉眼搖頭。
蘸蘸簡直頭大。
一日她遊戲半夜,開門濃煙袅袅,頓時怒從心底起,按亮燈,将線香爐一股腦全倒廁所裡,燭火入水即滅,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姑媽聞聲披着睡衣跑出來,跺腳直言造孽啊造孽啊。
造的哪方孽?
她父母的亡故,還是姑媽的閑暇愛好,還是她一日日在沉悶的氛圍中隐忍?
蘸蘸看着姑媽涕泗橫流的樣子,她感覺胸口像是有團火。
不是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又一日周末,蘸蘸知道堂妹又要往家帶人,天黑了才披着星月回家,一開房門傻眼了:滿地垃圾,一隻灰舊小浣熊被都在地上,滿身都是鞋印子。那是她爸爸送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放在枕邊十多年,早已洗褪色,尾部脫線被縫了一次又一次。
蘸蘸她沖到堂妹門口一腳蹬開,話還未開口,引入眼簾的竟是白花花的□□,晃得人耀眼生花,惡心欲吐。
堂妹從男生身上滾下來,伸手就來捂她嘴。
“你别叫你别叫!艹你他媽的有病啊!!”
堂妹手上好似有不明液體,不隻是汗還是其它,一沾上蘸蘸的臉瞬間黏上,蘸蘸惡心的胃裡翻滾,側後跳開:“滾開!”
堂妹怔了怔:“你說什麼?”
她好似渾不對自己赤身裸體有任何心理障礙,反倒是她身後床上的男生,撅起屁股去勾床單。
堂妹臉瞬間烏青,擡手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蘸蘸臉上。
“這他媽是你該看的?”
“你打我?”
蘸蘸這輩子還沒挨過巴掌,身體往後旋轉兩圈,這才跌坐,尾椎骨杵地,瞬間一股尖銳疼痛直竄天靈蓋。
“打你就打你,還要看日子?讓你别出聲你偏要叫!”堂妹反手關門,跳進走廊,“你這個土包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滾出我家!”
蘸蘸猛地起身,頭撞到櫃角,疼得咧嘴。
啪地聲有東西摔落。
金箔佛像滾落地上一塊一塊。
堂妹神色間有片刻慌亂:“你居然把我媽的命根子打破了!”
蘸蘸尖叫:“那也怪你推我!”
堂妹眼神毒蛇般盯向蘸蘸:“……看我媽回來怎麼收拾你!”
這尊佛像是傳承了幾代人的古董,價值不菲,開過光,許願也很靈驗,之前與父親分家就因為姑媽要執意強奪,曾有高人出價上百萬姑媽都沒出手,每天寶貝的擦了又擦,叩拜了又拜。
蘸蘸心像墜入寒冬水域,比起上百萬的損失,情窦初開的男歡女愛算什麼。
堂妹冷笑着:“你就拿你這房子抵押賠償吧,”頓一頓,眼波陰冷,“還有你那對死鬼父母的撫恤金!”
“既然佛像如此珍貴,為何要随意擺放?”蘸蘸渾身都在發抖,“我早就知道你爸爸廢物,你媽沒生活來源不懷好意!”
堂妹伸手推攘蘸蘸,佛龛又被撞,供奉的香灰飛起,糊住視線,窒嗆喉嚨。
這該死的香灰,這該死的一切。
全都欺負我,全都給我滾!
蘸蘸無名火起,手指被一硬物硌得生疼,她沖着煙霧缭繞中的黑影,随手就是一砸。
刹那間表妹驚聲尖叫,痛苦至極,十裡可聞。
透過漸漸變淺的煙霧,看到堂妹捂着頭痛苦打滾。
躲屋裡的堂妹小情人趁此機會,奪門而出,留下個倉皇背影,衣褲居然都抓緊時間穿好了。
邊跑邊喊:“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蘸蘸手裡的東西“咚”的聲落下。
燭台蓮花瓣形狀的邊緣沾着血迹。
蘸蘸手裡黏黏糊糊,低頭一看也一樣殷紅可怖。
她第一反應是想去安撫堂妹,剛俯下身,堂妹像撞見了鬼似的掙紮着後退,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恐懼,一股一股的血從堂妹指縫間往外冒,她邊哭邊嚷救命救命。
堂妹小情人又跑進來,手裡還拿着閃爍屏幕的電話,兩個人相依為命的依靠在一起,形成掎角之勢,抵力阻止她靠近或離開半步。
蘸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這明明是自衛好嗎?”
堂妹哭着:”殺人未遂!“
蘸蘸指向她:“是你先動的手!”
“我沒有,”堂妹揪着男友脖領子,眼通紅像兔子,口紅白牙胡謅,“你在她都敢下死手,要你今天不在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