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月對于林府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她這兩日在府中,除了教蘆葦讀書之外,唯一的事情便是等待林盛休沐日的到來。
九月初九,重陽節,這一天是百姓登高賞菊的日子,也是林盛的休沐日,是她約定好同林盛和離的日子。
當朝男女婚姻事務皆由媒氏掌管,夫妻雙方要在媒氏冰人的見證下簽和離書,為防出現意外,容晚月一大早就去媒氏等待林盛的到來。
林盛這一日也是早早便醒來。
但他并未像往常一樣起床。
多年來早起的習慣讓他此刻的意識極為清醒,林盛知道自己應該起床去赴容晚月的約,至少應該去媒氏看一眼容晚月是否在,可他不願意。
那個道人的話一直在他耳邊盤旋不休,好像他能夠獲得如今的成就皆是因為容晚月的緣故,林盛下意識不願意去想自己同容晚月和離之後的境況。
桌上計時的銅壺滴漏标志着時間的流逝,直到外間趙忠敲門,林盛才終于不得不起床。
趙忠小心翼翼地開口:“老爺,夫人派人來催您去媒氏。”
她竟然這麼着急嗎?
林盛心裡沒來由一股火氣,他冷着臉穿好衣服,不必下人跟着,自己一個人策馬趕去媒氏。
就算他去又能怎樣?
他是當朝禦史,他不願意和離,容晚月和媒氏冰人還能逼他不成?
“夫人,他會來嗎?”
蘆葦去林府送完消息就陪着容晚月站在媒氏門口等林盛,她的小臉看上去比容晚月本人還要緊張,讓人不由失笑。
容晚月淺笑,面色溫和道:“他一定會來的。”
街邊擺滿各色菊花,容晚月并未将全部心神都放在等待林盛上,她垂眸欣賞街邊花景,直到聽見馬蹄聲漸近,才擡頭遠望。
林盛正策馬從街尾趕來。
一瞬間,容晚月似乎穿越時光,看到十年前同自己初遇的林盛。
彼時彼刻他少年意氣揚,觀之便讓人難忘。
此時此刻他富貴人家象,視之便讓人慕仰。
很難說林盛現在比之當年是好是壞,但對于她而言,她這十年喜歡的似乎隻是當初同她初遇的那個少年。
心底最後一絲留戀也消失,容晚月看着林盛翻身下馬,開口道:“走吧!”
容晚月轉身走了兩步,但卻并未聽到身後人跟上來的動靜,她轉頭,正看見林盛站在原地,嘴角是容晚月從未見過的嘲諷笑容:“容氏,你以為你想和離就能和離?我是當朝禦史,一品官職,我若執意不放你走,你能走得成嗎?”
他若執意不放,她自是無法離開。
容晚月對于這一點比誰都要清楚。
隻是,一品禦史這個官職,對林盛而言,是榮耀也是枷鎖。
這個官職不必林盛多說,隻要他不想,媒氏一定不敢讓她同他和離。
可這個官職也是捆住林盛的一條繩索。
禦史,立身持正是第一位,這個立身持正,不隻是要求官員本身毫無污點,還要求禦史的家人也要一身清白。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一個禦史,若是連自家人都無法約束,又怎能約束朝中官員呢?
容晚月承認,林盛自身于做人做官毫無污點,可是他的家人,卻不一定。
容晚月從袖中取出兩張紙遞給林盛,意味不明的輕笑道:“禦史大人不妨先看一看這個?”
林盛并不認為容晚月能拿出什麼讓他改變主意的東西,毫不在意地接過容晚月手中的兩張紙,然而等他看清紙上的内容後,面色頓時一變。
紙上的内容不是其他,正是鶴鳴院中梨香與桃香兩人的認罪之語。
并且,這兩人雖是鶴鳴院中的人,但紙上所述,卻又牽扯到落雪院。
林盛盯着容晚月的眼神瞬間一厲。
“容氏,這是你逼她們兩個人寫的嗎?”
事情已經明擺在眼前,林盛卻這樣說,容晚月不由一聲哂笑:“這事并不是小事,禦史大人難道認為梨香與桃香會這麼蠢被我收買?”
林盛不言,眼神中有過片刻掙紮,随之從容開口道:“不過是府中的兩個丫鬟對主人家有怨恨胡亂攀咬而已,這樣的下人,上公堂直接打死便可。”
容晚月盯着林盛,面上卻并沒有意外之色。
十年的禦史生涯,他果然已經跟從前不一樣。
兩份口供被林盛不緊不慢折好收起來。
容晚月并不在意,這兩份口供本來就隻是為了讓林盛知曉孫氏和江雪娘背着他曾經做過些什麼事,他現在既然已經知曉,口供收起來也沒什麼。
更何況,梨香和桃香還在她手中。
容晚月不再提這件事,而是含着莫名笑意看向林盛,另外說道:“丫鬟可以放棄,那至親呢?禦史大人也要放棄?”
林盛的心猛一跳。
“你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