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到現在已過五年,但容晚月一直記得自己睜眼的那一刻。
她看見燦金雲霞從東方升起,看見西域不知名的鳥雀展翅飛翔,夾着微塵的風從耳邊輕柔吹過,她從地上站起來,身處一地狼藉中,卻并不因為自己昨夜所經曆過的不好的一切感到失望。
她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荷包,帶着那一個荷包,獨自往西域趕去。
雖然艱難,但仍功成。
隻是偶爾還是會想起來那個夜晚系統問過她的問題:“你現在還想超過林盛嗎?”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
每想起一次這個問題,容晚月的決心隻會更加堅定。
“容娘子,這是今年京州的賬本。”
“容娘子,這是江州七家店鋪的賬本。”
“容娘子,這是渝州今年送過來的賬本。”
五年的時間,容晚月的生意因為從西域帶過來的香料擴大許多。
因為西域的香料,她特地請來京州有名的廚師試菜,一天又一天,一道又一道,花上兩年的時間,她請的廚師終于可以将香料完美運用于菜品之中。
她開酒樓,開香料鋪子,開鹵味館……
回渝州祭祖的那一年,容晚月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還有四年,她一定會超過林盛的吧?
容晚月微微失神。
“容娘子?”
正值年終,今天是各州管事來送賬本的一天,可不能出錯,陶行如今已經是容晚月身邊的大管事,這種時刻自然跟在她身邊,眼見容晚月一言不發,急忙上前兩步輕喚容晚月。
容晚月被他喚得回過神來。
陶行将各州的賬本呈到她面前。
待客的大廳裡,各州的管事按次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廳内暖意融融,但各州管事看着上首坐着的容晚月翻看賬本,卻下意識緊張起來。
京州、江州、渝州……
容晚月并未在意管事們的反應,隻是專心緻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賬本。
看賬本是枯燥無味的事情,但一年一年這樣做下來,倒也習慣,隻是,總有人還是不長記性。
容晚月将渝州的賬本單挑出來,放在一旁,含笑看向下面的各位管事。
“賬本數目太過繁雜,還需要數天時間才能整理好,各位管事舟車勞頓,也不必在此陪我,已經是午飯時間,大家先去用飯吧!”
“是。”
容晚月說完話,陶行便引着衆人離開,容晚月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拿着渝州的賬本去找俞仲。
“又是渝州?”俞仲近兩年已經不怎麼管事,住在府中頤養天年,但容晚月拿着渝州的賬本來找他,俞仲隻掃一眼便知道她是為什麼而來。
“渝州的管事常平五年前便造假賬,被查出來後說自己需要養家糊口,當時我根基未穩,加上俞伯您也為他求情,我隻罰他一年的供奉稍作懲罰。”
“兩年前他又故技重施,借口家中母親病重貪墨銀錢,他的母親拖着病體來求我,他把所有貪的銀錢交還,我又饒他一次。”
“俞伯,這是第三次。”
容晚月說話的時候面上并無不悅之色,但語氣卻已經給常平的命運做下決定。
俞仲知道,她不會再容忍。
哪怕常平之前是同自己一樣跟随容老爺四處奔波的老人。
俞仲似欣慰似懷念地開口:“大小姐還記得咱們第一家鋪子開張的時候嗎?”
容晚月微微點頭。
俞仲繼續說道:“當時大小姐初次做生意,第一家鋪子,大小姐想按照老爺從前的章程來做。”
“我告訴大小姐,你要走的是自己的道路,不必将自己放在老爺的陰影之下。”
“大小姐回答我,等到日後生意做大,會自己制定一份屬于自己的章程。”
俞仲說着歎一口氣,渾濁的眼珠已經略有濕意:“大小姐現在已經足夠有能力,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必顧忌什麼。”
俞仲說完便佝偻着身子回房休息,他的身上已經遍布滄桑。
容晚月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這幾年做的生意,基本上都是雇傭的年輕人,隻有渝州——
她長大的地方,她的故鄉,那裡所有鋪子的掌櫃管事,都是曾經在容家做過活兒的老人。
她總對渝州的人懷着一種不忍之情。
可——她容忍得好像已經太久。
容晚月拿着賬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