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芸病得沒那麼嚴重,至少她覺得沒到住院的程度。
但醫生說可能肺部有炎症,高熱不退,怕拖成肺炎,于是被開了住院七天。
她躺在床上,扭頭看在桌邊有個鬧鐘----她不知道為啥醫院會放這東西在病人床頭,讓病中的人也意識到分秒必争、時不待我嗎?
反正她側頭看着這三根長短不一的指針,溜溜達達跑完不知多少個圈,身上因為高燒燒出來的痛,讓她悟出來一點味道:工作、金錢什麼的,都是浮雲,隻有自己的身體才是重要的。
她又決定了,出去以後,好好鍛煉身體,不再讓生活為工作讓步。
可真等到出院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決定才是浮雲。
有時候生活不得不給工作讓步。
因為不讓步,你根本就生活不下去。
葉芸工作以來,就很不愛請假。他們公司不管事假、病假,隻要請假就扣一天的工資,用她那點工資除以出勤天數得出日均工資,請一天假就扣一天的日工資。
别看她月工資不高,請起假來才發現日工資驚人,身體是在休息,可心在時刻煎熬。
讓她深切體會了什麼是一寸光陰一寸金。
葉芸在醫院住了7天,工作日占了6天,這個月出勤日總共23天,發工資的時候,她都麻木了,扣除醫藥費,這個月房貸都還不上了。
真TM心塞。
葉芸拿着手裡的工資條,看了半天也沒看出花來,眼睛倒有點兒酸,她擡眼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覺得好累。
她自己辛辛苦苦工作,認認真真做事,小病扛着,大病拖着,怎麼就這麼窮呢?連最基本的生活都難以保障了。上班的人是不能家裡有事、不能生病還是怎麼滴?
從前中學時學到的近代史、卓别林的黑白電影冷不丁地在葉芸腦子裡蹭蹭蹭往外冒。
這又是個深刻的問題了。
她這個月的開支肯定是不夠了,已經算了八十遍了,隻能在網上買個什麼大件,然後退貨,算信用卡入賬,能暫時把信用卡這塊兒糊弄上;好在還有點兒存款,把這個月的房貸還了;交了水電和電話費,剩了不到400塊,每天開銷得控制在10塊錢以内。
應付這種情況,葉芸已經很有經驗了,她的公交卡裡還有錢,交通基本可以不用花費;晚上買菜做飯----她會做的菜有限,一般是西紅柿炒雞蛋、切一段臘腸,再炒一個青菜,營養均衡又便宜,順便能帶飯解決第二天的中飯,早餐的話,冰箱裡還有雞蛋,公司有牛奶,情況基本可控。
可是今天,葉芸想去吃點好的。
從來她都是辛辛苦苦讀書、勤勤懇懇工作,和和氣氣待人,就不值得吃頓好的?連吃一頓好飯的都要再三糾結?
葉芸的理智還想算賬,可是“我就是想”這幾個字把算賬的念頭踢走了。
現實生活什麼的,湊合着過吧!
還不至于因為一頓飯,世界就毀滅了。
她愛吃肉,心情越不好越喜歡大口吃肉的感覺,中餐不适合她這種獨行客,牛排是她的首選。
不知怎麼的,竟然有一丢丢開心起來。
大概是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感吧!
葉芸一邊想一邊起身去茶水間,剛要走進去,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不自覺站住了腳,挺裡面有人說話。
“人家富二代選擇多的很,隻是玩玩......”
“......就再沒來過,應該是分了......”
“請了這麼久的假應該是傷心得很......”
“那肯定啊!這麼大年級了,哪還有那麼好的狗屎運,人家條件這麼好......”
“打擊不小,瞧着精神差都很......”
的确,葉芸這一天軟得跟面條一樣,沒勁得很。
她看裡面的人說得起勁,好笑之餘又有幾分得意,聽了會兒沒再聽出什麼新意,直接闖了進去,那一群人着急忙慌鳥獸散開,還有人假模假式跟她打招呼。
葉芸回了對方一個白眼。
對你不好的人,沒必要友好。
葉芸坐回工位上,把椅子轉到面對身後的落地窗,看外面下班的人匆匆離開,像一群螞蟻。
在其他人眼裡,她也是螞蟻中的一小隻吧。
葉芸在這裡自嘲,忽然聽見有個很尖的聲音喊自己。
“咦,小葉,你怎麼還沒走啊?男朋友沒來接你啊!”
葉芸扭頭一看,竟然是早有龃龉的張阿姨,看她兩眼放光,一臉八卦的興奮,已猜出猜出她來的目的。
難為她都快退休了,耳朵靈得很,腿腳好得很,幾乎跨越半棟樓來說這麼一句風涼話。
不是,她時刻都這麼關注着自己嗎?
還是在自己身邊發展了暗線?
這樣一想,這位張阿姨倒是個難得的人才。能為了一丢丢雞毛蒜皮的小事,這麼持之以恒、堅韌不拔。
呵呵,真棒!
葉芸還沒想好怎麼怼回去,張阿姨又出擊了:“人家富二代都是忙得很的,哪有時間親親我我的,三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小女孩了,少看點腦-殘電視、花-癡小說什麼的,那都是假的,騙人的!”
葉芸早就收拾完東西,提着包站起來,朝張阿姨微微一笑,說:“我還挺愛看腦-殘電視劇和花-癡小說的,至少也比下班趕去給人家做免費帶娃保姆的好。再說了,我愛幹什麼,關你啥事?”
說完不等對方開口,一步邁過張阿姨身邊,潇灑地進了電梯,然後對着追上來的張阿姨翻了個白眼,果斷按了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