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讓孟姨熬粥煲湯,把我照顧得很好。”
等等。
陳許銳:“……”
你的臉呢?
梁舟淮:“……”
你費盡心思營造的高冷富豪人設呢?
*
直到離開謝陳的病房,陳許銳都覺得他外甥被鬼上身了,這一年來哪見過他說這麼多話?哪見過他笑成那個傻樣?
不說别的,這一年來,謝陳能給别人一個開心的臉色,他都覺得稀奇,更别說乖乖吃飯睡覺。
在倫敦的時候,他半夜起來,經常看見謝陳不睡覺,在三樓他倆共用的小陽台上發呆喝酒。
有次他喝完酒,又去拿桌上的安眠藥,氣得陳許銳給他揍了一頓,第二天謝陳還對老頭撒謊說半夜起來沒看清摔了,憋得他想笑又不能笑。
不過現在,應該是越來越好了。
謝陳舅舅晚上住附近酒店,梁舟淮沒給司機打電話,打算在醫院湊合一夜,明天再讓司機帶着換洗衣服過來接他去公司。
陳許銳回去時,他跟着出去送,讓謝陳趕緊去洗澡。
他最近在調查謝陳去年遇到槍擊的事,但是陳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嚴密,他隻能查到那是一次那邊各大家族對陳家的聯合打壓。
而現在,知曉這一切的人——謝陳的舅舅,就站在他面前,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問。
“舅舅。”他叫住了要進電梯的陳許銳。
陳許銳退出來:“怎麼了?”
梁舟淮直接了當:“我想請您告訴我一些事。”
陳許銳沉默幾秒:“是關于他PTSD的?”
梁舟淮點頭。
陳許銳歎了口氣,表情沉重不少,說:“找個地方聊。”
梁舟淮點了點頭,跟着他去了醫院門口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
梁舟淮推開病房門的時候,謝陳早就洗完澡了,正靠在床上閉着眼睛。
VIP病房的病床比較寬敞,他把櫃子裡的枕頭拿了出來,規規矩矩地擺在另一邊,剛用過的吹風機沒收,放在床尾,肯定是想着他一會兒還要用。
病房還沒到關燈時間,房子還是亮堂堂的,梁舟淮以為他睡着了,“啪塔”一聲按掉了開關,隻留着床頭牆上那盞。
沒想到謝陳立馬睜眼從床上坐起來,輕聲調侃:“我懷疑你倆背着我吃宵夜去了。”
梁舟淮笑不出來,喉嚨滾了滾,盡力壓制着情緒,回應道:“嗯,你舅舅說沒吃晚飯就過來了,我帶他去門口便利店對付了一頓。”
謝陳被逗笑:“他個挑食的也有今天。”
梁舟淮站在進門的地方,謝陳應該看不清他的表情,時間太晚了,隻聽謝陳催促:“快去洗澡吧。”
梁舟淮“嗯”了一聲,挂好大衣,從櫃子裡翻出謝陳的睡衣,進了浴室。
熱水灑下來,他持續刺痛的心髒才平靜下來,他從來沒想過,謝陳的PTSD背後,是那麼一段沉重的故事。
從浴室出來,他已經收斂好自己的情緒,現在太晚了,他不想讓謝陳回憶那件事。
溫熱的指尖擦過頭皮,謝陳給他吹頭發的動作還和以前一樣溫柔缱绻。
不早了,吹完頭發,他就在謝陳身邊躺下,不過他把那個規規矩矩的枕頭挪了挪,擺到謝陳的旁邊,一下子縮小了距離。
謝陳笑了笑,沒說什麼,手掌隔着被子搭着梁舟淮腰,關燈閉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謝陳做了個夢,準确來說也不是夢,是深潛于記憶深處,令他恐懼的一天。
那是去年紫色薰衣草夢幻如海的夏天,外公生了場不大不小的病,各家大族趁那時聯合起來,大力打壓陳家。陳家還有陳許銳和他,各家大族發現陳家比他們想象的難啃,調查之後才發現,陳家的兩隻小白兔,其實才是爪牙鋒利的豺狼。
矛盾沖突,加上被戲耍的憤怒,讓他們采取了極端手段。
謝陳帶着人去和各家代表談判,沒想到那是場鴻門宴,他差點回不來。
一聲槍響,子彈朝他而來,下一秒,一個健壯的身體倒在他懷裡,子彈貫穿了男人的腹部,滾燙的鮮血染紅了男人的西裝,他想伸手去堵,卻不知從哪面下手,最終隻摸到了滿手的黏膩。
他失去了他,那是他在國外的第一個朋友,他最信任的秘書——傑森。
血腥和硝煙味充斥着鼻腔,延伸到地闆上的紅色刺激着他的雙眼,周圍的一切仿佛變得黑白,他看不清也聽不見,他被困在了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
謝陳從睡夢中驚醒,也驚動了梁舟淮,梁舟淮打開床頭的燈,看清了他驚恐、後悔、壓抑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夢見了什麼。
他心疼得把謝陳攬過來,謝陳緊緊地箍着他的側腰,一米九的大高個,縮着肩膀埋在他懷裡。
他在謝陳頭頂落下一個吻,聲音輕輕的:“我在呢,不怕。”
謝陳“嗯”了一聲,又緊了緊手臂。
梁舟淮咬了咬下唇,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止不住的心疼,他攏了攏被子,蓋到謝陳身上。
他想起了陳許銳剛才的話。
陳許銳說:“他從小就沒什麼朋友,也不太願意與人深交,國内就隻有賀雲陽,而傑森,他外公下屬的兒子,是他出國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曹嶼是他外公資助的醫學生,經常來家裡,是第二個,别的就沒有了。”
“他心裡其實有一道牆,沒幾個人能走得進去。”
“但他演技不錯,看上去随和陽光、紳士好相處,再加上被他外公培養出來的情商,以及他超高的經商天賦,無論是陳氏的人,還是和他合作的,都不敢輕看他。”
“那天之後,他徹底變了。”
“封閉的内心更加封閉,工作上的手段更加狠辣不留情誼,尤其是對制造槍擊的那幾家。”
“各大家族在國際商圈曝光他的身份,他憑一人之力,單挑各大家族,結果就是雙方都沒落好,各自都沒得什麼好下場。”
“謝陳幾乎是抱着‘同歸于盡’的目的,還好各大家族也識相,紛紛求和談判。”
“當然,謝陳也沒真瘋到把整個陳氏搭進去的地步,隻按死了那天開槍的那家。”
“那段時間,謝陳隔三差五進醫院,期間還得了厭食症,總之,非常不好。”
“直到回國遇見你,舟淮,你莫名其妙闖進他心裡,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你不一樣,他曾經和傑森說過,就算你們離婚了,他也一直愛你。”
梁舟淮抱着謝陳,緩緩撫摸着他的後腦勺,他終于看透了謝陳身上最堅硬的那層盔甲,看見了盔甲裡最破碎、最絕望的那個謝陳。
他的拼圖完整了,他的愛也完整了。
不會再有别人。
他對謝陳說:“以後有我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