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們迷迷糊糊在半空飛了一圈,一一朝顔塵飄去,或圍繞,或停留,或細語,或哭訴,此起彼落,不停不休。
楚燿震驚于眼前奇景,更震驚于傳入耳内的嘤嘤低語:
“不知道啊。”
“好可怕啊!”
“二叔的魂魄?我們不知道啊!”
“快走!快走!他來了!他來了!好可怕啊!!”
“不要!不要!啊!!!”
“啊!!!!!”
萬點熒光尖聲大叫,那句句撕裂的叫喊聲、絕望的呼救聲,如海嘯崩塌般向楚燿滾滾湧去,震的楚燿心驚膽顫,脊骨發冷。
他想要逃跑,可身體卻不聽使喚,除了嘶叫聲,外界的其他聲音,也再也融不進他耳内。
他的世界仿佛隻剩下崩潰與痛苦,如臨深淵,不見天日。
涅天境三人收了手印。
天空漸明,藍光們随之藏入光輝之下,消失不見了。
陽光熾熱,楚燿的身心卻無比冰寒。他緘默不言,難得做了一回安靜的美男子。
一道勁風匆忙略過,一并帶走了地上赤色咒圈,地面光亮如初,隻餘塵土飛揚。
楚爍迎了上去,急切問道:“顔公子,如何?”
顔塵搖搖頭,道:“未果。”
楚爍眼露悲涼,道:“為何如此?”
顔塵默然。
無夢在旁解釋道:“楚大少爺,如無意外,楚二爺的遺心,怕是不在人世了。”
楚爍心中一寒,問道:“這是何意?”
無夢道:“方才招魂儀式,并未招到二爺魂魄。招魂未果,不外三點原因。第一,魂魄歸真,投胎轉世。第二,魂魄盡散,灰飛煙滅。第三…魂魄受锢,囚于異境。”
“二爺突死暴斃,若無引渡,不可轉世。至于第二點,心魂奈萬魂之首,若是有意讓他魂飛魄散,直接将他魂魄打散便可,又何須特意将心取走?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人将二爺魂魄封印在遺心裡,放在非人之世,即是道法再高之人,也無法越界。這就是人界與異世的守則:互不幹涉,絕不僭越。如有毀諾,誅而不悔。”
無夢陷入沉思,又道來:“不過…他又為何要這麼做?出于什麼緣由?目的又是什麼?這一切的一切,目前似乎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楚爍則問道:“非人之世在何處?”
無夢道:“陰界,鬼界,妖界,魔界,皆有可能。”
楚爍隻覺心頭一緊,喃喃道:“那…那是沒有辦法了嗎?”
顔塵道:“辦法,有的。”
楚爍喜道:“什麼辦法?”
顔塵餘光掃了一眼楚燿,道:“至親至愛之人,心頭血一滴。煉化十日,置入引魂鈴,便可指引。”
楚爍忙道:“我可以嗎?”
顔塵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方才你是否有看見地靈?”
楚爍不解其意,反問道:“什麼地靈?”
顔塵不答,又問道:“那是否有聽到聲音?”
楚爍雖是迷惑,仍如實答道:“并沒有。”
顔塵便道:“那你,不可。”
楚爍正要再說些什麼,千面從後面走了過來,說道:“楚大公子,何必強求。若是人人皆可,那世間還何須法則?不過,你也不用擔憂,獻血之人,就在眼前。”說罷他朝身後望去,幾人眼光便都落在了楚燿身上。
顔塵看着千面,似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他卻隐忍不言,隻是瞥了他一眼,那神情,帶有一絲惱怒,和無奈。
“二郎?二郎??”肖骐喚道。
眼前這幾雙意味不明的目光讓他有些心驚,特别是混蛋千面,不懷好意之心溢于臉上,怕是又謀着什麼心計來殘害他家二郎了!
“二郎!二郎!!”
楚燿一個激靈,驚恐道:“做甚麼?”
肖骐小心翼翼指着前方,悄悄道:“他們好像…”
楚燿知道他們方才在讨論什麼,也知道肖骐所擔心之事。他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轉身朝顔塵幾人走去,道:“怎麼?顔少境主,這是招不到我二叔的魂魄?”
顔塵:“……”
楚燿冷笑道:“千面不是說你很厲害麼?這都做不到?還說什麼法藝高超,不還是廢物一個!”
如此粗言從他口中蹦出,實在有辱斯文,有辱家風!楚爍連連将他制止,不悅道:“思遙!怎可對顔公子如此無禮!你小時候不是…”
楚爍說到一半便突然頓住,随即搖搖頭道:“思遙,若是再胡言亂語,你就!”
楚燿打斷他,繼續挖苦道:“難道我有說錯嗎?招不到也罷了,還弄出這麼一出荒唐說辭,真是可笑!可笑!!哈哈!”
無心無夢二人聽他此話,眉頭已皺成了‘川’字,隻有千面還在旁似笑不笑,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無夢暗地裡觀察着顔塵神色,見他面上雖是紋絲不動,可眼底卻藏着……笑意?
沒錯,是笑意。
這笑淺淺的,藏匿的極深,若不是他的眸光過于專注,也不會露出那麼一絲絲的流連幽轉讓她有迹可查。
從昨日正廳相遇,她便感受到他的反常,起初她以為是她錯覺,可看他如今這番‘任勞任怨’模樣,再加上之前種種,她定能确認,這楚二公子,他是認識的。
舊人相見,理應歡喜。
但,楚二公子一反常理的表現,倒更像是遇了仇人一般?
她心中猜測無果,順着視線去看千面,千面勾起嘴角,沖她一笑,笑中帶着戲谑,一副看好戲的姿态。
她冷眸一瞪,面色如霜,心道:“這個千面,真是越發頑劣了。”
她方要出聲緩解這出尴尬,可誰知,無心竟先開口了:“挨打的狗去咬雞!無理取鬧!”
聞言,楚燿臉沉了下去,怒聲道:“說誰你?!”
無心冷着臉,道:“誰應聲就是誰。”
楚燿道:“你!!!!”
楚爍面色陰沉,氣的胸口微微起伏,他一把将他拉開,斥責道:“思遙,你再是如此,就去祠堂領罰!”
“……”楚燿聞言愣了一下,大哥從未對他如此兇過,今日竟為了一個外人責罵他,他心中郁結難舒,一股難以抑制的委屈和憤怒直沖眼眶,讓他微微紅了雙眼。
顔塵指尖一顫,按耐不住的欲要伸手安慰他,可楚燿一記冷眸掃了過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肖琪急急忙忙跟上他,略過千面時,不自覺瞥了他一眼,眼中全是指責與埋怨。
楚爍俯首示禮,對顔塵說道:“顔公子,實在抱歉。事關二叔的事,思遙比較謹慎,加上近日他經曆那些事…不免會有些敏感,才至于對你無禮,你不要往心裡去,他其實并無惡意的。”
顔塵俯首還禮道:“無礙,不怪他。”
楚爍感激道:“多謝顔公子了。方才顔公子所說的心頭血是?還請賜教。”
顔塵道:“眼下還有些事處理,稍後我到正廳等候楚宗主與楚公子。”
楚爍拱手道:“多謝顔公子,那我就不擾你了。”
目送楚爍離開後,顔塵便吩咐無夢二人到城中偵查,二人應是,一個縱躍,也離去了。
接着便聽到顔塵輕飄飄道了一句:“你,留下。我有事問你。”
千面一腳已邁出園門,聽他一喚,僵着身子轉了過去,面露窘态。
好吧,他承認,他就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看他笑話。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唉,真是高估自己了…
事已至此,任何責罰他都接受,隻求不扣月銀!!
顔塵對他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不由感概想道:“他若是把視錢如命的這份熱愛放在修道上,憑他的聰明才智,早可獨當一面了,隻可惜…有崇門主怕是又要被他氣死了……”他不免搖了搖頭,鄭重其事道:“不扣月銀。”說罷他笑了。
千面背後一寒,暗道:“更要命了。”
一時間,毅園又恢複了平靜。
所見之處,盡是冷冷清清。
自從出楚二叔遇事之後,劉婕也搬離毅園移居至東閣,雖是每日都有仆人打掃,可卻是再也不複如初那般熱鬧。
畢竟,這裡的每一處,每一角,都有太多楚二叔的身影和楚二叔夫婦二人的恩愛綿綿,不管誰再踏入這裡,都會見之傷情,心意難平,更别提深愛着楚二叔的人了。
如今,此地變成這般蕭肅,不免讓人感歎世事多變,物是人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