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之後，還是顔塵那張俊朗不可直視的臉。
顔塵憂心忡忡問道：“可有哪裡不适？”
“……”楚燿眸光蒙上一層迷茫，脖子和喉嚨的刺痛才讓他記起他剛才竟是被青絕掐的直接暈了過去？
楚燿：“……”這次真真真的是丢臉丢到家了！他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不再出來見人才好，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
話說回來，又是他将他從青絕手裡救回來了？好吧，那這一次就原諒他把手放在他的腰上這件事了。
楚燿低頭看着他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護在他腰上，心底莫名湧上一股熱氣。
這個夜晚，他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從他懷裡醒來了。
每次近距離看他的臉，都有一種神魂恍惚的感覺，說不上是奇怪還是熟悉？總之讓他變得不像自己，他極度讨厭這樣不可自控的心情。
楚燿甩開腦中想法，連忙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像逃兵一樣，甚至連感謝的話都忘了說。
清風攜月歸來，将他心底的燥熱吹走了一半。
他轉頭看向青絕方向。這一看，他的瞳孔頓然睜大，有什麼東西卡在他喉嚨處，想咽咽不下，想出出不來。
借着月色的餘光望去，那抹青影虛虛幻幻，最終在楚燿眼中凝聚成那個瘦弱的少年。
他知道，今晚的事，在此刻，也該有個結果了。
隻見那纖瘦薄弱的青衣少年緩步而前，一對秀眉如輕煙，白淨如雪的臉龐看上去有些鬼氣，可眼中卻是淺笑含情。他在青絕面前蹲了下來，伸出纖纖瘦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起來，眼裡柔情濃得溢滿思苑，笑彎的眉峰也盡是眷戀綿綿。
“蔣青。”
他又這樣溫柔地喚他，看着他，眼裡除了他，再無别物。
看着心愛之人失魂的樣子，蘇青不由地輕輕歎一口氣：“蔣青，我一直在你身邊。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在看在眼裡…我，我從未離開過你。”
青絕僵在原地，震驚到無法言語：“……你…你…一直……”
蘇青拂上他的手：“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是我不夠堅定，是我聽信他的讒言。可是…都怪我沒用，我逃不出那個地方……”
“……青兒。”
“不。是我…是我害了你才對…對不起。”青絕一把将他扯入懷中，言語間都是悲痛。
蘇青笑了，可楚燿卻仿佛看到了他眼角有水光滑落，落在那青紅交纏的衣擺上，開出一朵燦爛的愛之花。
可是，鬼不是沒有眼淚的嗎？
二人還在濃情相依，無人敢打擾他們。
而楚燿卻不得不壯着膽上前打破這份溫情畫面：“蘇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日蘇青被黑影誘惑之後便陷入昏沉，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被殺害的。隻是等他有了意識之後，才發覺自己被黑影封印在青玉穗子裡面。思來想去，才發覺自己被利用了。
一開始，他還抱有僥幸心理，以為隻要靜靜等候，青絕便會感應到他，前來解救他。最後，他也的确如願等來了青絕。
可是，青絕卻不知道他就在身邊，就在他手中那枚青魚玉佩中。
他看着青絕在痛苦中爆發，看着他坐在紫色花海裡一坐就是數月，看着他明亮的雙眸變得黯淡無光，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招魂未果直到絕望蒙上他的面容。
當初，為什麼不選擇相信他呢？
蘇青苦笑黯然，日複一日在玉中等候。
直到某天，那個黑影再次出現，出現在青絕面前，誘導他去金陵城尋一名名喚楚燿的少年，隻要得到少年的身體，蘇青，便可複生。
蘇青揚起白到近似透明的小臉怯怯道：“對不起，楚公子。我不是有意将你扯到其中的。隻是…那日在詭境見到你之後，我的魂識突然就發生了改變。所以…我才冒險一試，将你帶進了我的往境，讓你撿到我那枚青魚玉佩……”
蘇青再次誠懇的道歉：“……對不起。”
楚燿不解納悶道：“為什麼你見到我才發生改變？他不是鬼王嗎？不是很厲害的嗎？為什麼黑影要讓他來找我？為什麼我的身體可以讓你複生？”
“為什麼？”
“我明明就隻是個平凡人而已啊！”
“為什麼這些詭事統統都要扯到我的身上來？為什麼？”
蘇青聽完他一連串的疑問，思考了一會，才又低聲道：“我也不知啊……”說完身體輕輕一晃，孱弱的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吹走呢。
楚燿眉頭一皺，心中暗道：“……做人的時候生個病都還可以活蹦亂跳，這下成鬼了，反到嬌氣起來了？”
“你又何必問旁人。想要知道，直接問他不就可以了。”
青絕攙着蘇青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顔塵，又道：“青兒剛回到現世，身體還很虛弱，我們不便久留。你想知道的，他應該統統都知道。”
言罷，他手一輕揚，蘇青便化為一縷青煙，沒入了青絕腰間那枚青魚玉佩中。
青絕将玉佩握在手中，莫名的又道了一句：“其實我知道。”
楚燿一下反應不過來：“……知道什麼？”
青絕道：“那天，我知道他在那裡偷聽。”
楚燿大驚，又轉為鎮靜。也是，堂堂萬鬼之王，如果連個人躲在窗下偷偷摸摸都察覺不到的話，那他這個鬼王也是白做了。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竟然知道，他又為什麼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如果他不那樣說，這些事根本不會發生，那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心無所挂的在一起？
既然想不明白，他便直接問了：“那你為什麼還說那些話？”
青絕苦笑道：“他隻是一個凡人。就算我再如何厲害，我也無法逆天而行，讓他陪我共度餘生。而我，卻是一個連餘生都沒有的鬼…”
“人死燈滅，前緣盡棄。他最終都會棄我而去，讓我在漫漫無邊的生涯獨自一人。一次的别離，也不知還要再等多久，才能再與他相遇。”
“所以，我退縮了。”
“隻是我不知道，我的一次退縮…卻造就了他的死亡。我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
他又歎歎氣道：“萬般皆是命，若不是那無名黑影強行将他封印在這玉中，讓他有機會吸收這玉裡的靈蘊的話…”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輕飄飄道了句：“其實，這樣也好…”
楚燿對他的“這樣也好”感到困惑，可回頭一想：“是啊，隻要是凡人，誰也逃不過閻王的催命符，閻王要你三更亡，你便活不過五更。況且鬼王與凡人，又怎可能安安穩穩的在一起而不受世俗所阻礙？這本就是天公不容的事。”
“再者，獨自在原地等候的人，往往比逝世者更加痛苦。更别說他擁有的是漫無邊際的歲月，那種不知頭的期盼，甚至比絕望還要恐懼。”
“可是，若不是他一時膽怯，又何來今天的結果？而此刻這樣的結果又何嘗不好？至少，他們終于可以無任何阻攔和雜念的在一起了。”
但，他還有一疑問在心中：“當年，你既然救了他，又為何要眼睜睜看着他受盡人生苦痛？”這個疑問在他心中藏了太久。
他不明白，既然愛他，為什麼還要看着他受苦？難道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他人生無憂，幸福快樂嗎？
青絕那雙如深淵的瞳孔閃過一抹憂郁，終是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他靜靜地看了他一會，似是要将他靈魂看透。突然，他沒有由來的又說了一句：“你身上有死魂。”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為之一驚。
楚燿震驚暗道：“……沒見過話鋒轉的這麼生硬的……鬼。”
而顔塵卻是真的又震又驚，轉而又變成憂慮。
“當真？”他急切問道。
青絕略一點頭：“不會看錯，就在那裡。”
衆人順着他的手指看向楚燿右腳衣擺處，上面除了褶皺和塵土之外，空無一物。
楚燿彈了彈衣擺，還是什麼都沒有。他覺得青絕肯定是為了懲罰他假裝蘇青一事才說這種話來吓唬他，心裡莫名就點着了怒意，沒好氣地說道：“死魂？什麼死魂？你是不是想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