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黑影便跳到了思苑房頂。銀光月影下,是一隻通體黑亮的黑貓。看不清的黑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那雙綠眸在黑暗中閃着淩厲的光芒。夜風拂來,長而柔軟的黑尾一甩而過,轉瞬就消失在屋檐之上。
再看去時,黑貓已跨過窗台,躍上楚燿榻上,與他共枕而眠。
庭院外,月下站着一人,白衣飄飄,正是聞聲趕來的顔塵。
他輕步進入房内,看着榻上那抹黑影,眼中充滿敵意和警告。
黑貓懶懶地擡眸瞥了他一眼,便轉了個身,找個舒服的姿勢又睡去了。
夜風忽來,穿過窗台,吹起帳幔獵獵而舞。
薄紗輕揚間,那個白影已然不見,獨留淡淡的幽蘭飄香在房中若隐若現。
黑貓耳朵微微抖動,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詭異的綠眸在黑夜中異常明亮驚人。
楚燿一夜噩夢連連。
夏日炎熱,楚燿原打算與肖骐一起踏青遊玩。可走了不過一盞茶時間,肖骐卻停下來,口中自說自答:“怎麼辦呢?再走就不行了。”“還是回去吧。”“人家要擔心死了。”
楚燿心中奇怪,朝肖骐道:“你在幹嘛啊?還不快走。”
肖骐退了退步:“不能再走了。他來了。”
“誰?誰來了?”楚燿疑惑。
陣陣蘭香飄來。
楚燿頭腦一陣眩暈。
突然,晴空霎時烏雲密布,一張巨大無比的臉出現在半空中。
楚燿吓得滑坐在地下。
那張臉“微微一笑”道:“不準離開我十丈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嘭!”
肖骐慌張撞門而入:“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二郎!?”
楚燿坐着榻上,滿頭是汗,臉色恐怖。
肖骐沖了上去,緊張到聲音都似乎有點嘶啞:“二郎,你怎麼了?”
“是你啊,肖骐...”楚燿扯了扯嘴角,心跳稍稍緩了下來,原來是夢啊。
幸好,幸好是夢。
窗外天光正亮,藍天白雲,院牆上的野花也開的正豔,這樣好的天氣,最适合去踏……
我踏個鬼!這輩子都不會再去踏青了!
楚燿這樣想着,心底的氣焰“咻”的一下竄了上來,他惡狠狠道:“那群家夥走了沒?”
“哪群家夥啊?”肖骐認真想道。
“還有哪群家夥!”楚燿沒好氣道:“涅天境那群!還有,你這聲音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變成這麼難聽的鴨公嗓了。”
“額...”肖骐呵呵笑了兩聲:“沒,沒事。就是昨晚有點着涼了。”
“嗯。”
肖骐又道:“對了,大少爺說,從今天開始,顔公子要搬到思苑來住。”
“什麼?????”聲音震蕩,鳥獸盡散。
“姓顔的要搬到思苑來住?我不同意!不同意!我才不要跟那陰陽怪氣的家夥住在一起!”
“這有什麼嘛,再說顔公子也不是跟你住一個房間呀。顔公子是搬到側院住哦。”肖骐啞着嗓子道。
“那也不行!隻要想到跟他在同一個院子裡我就渾身不舒服!我不同意!我要去找大哥!”說罷掀被下榻,就要沖出房去。
“哎哎哎,二郎。”肖骐趕緊把他拉回來:“你現在去也沒有用呀,大少爺一早就跟着宗主去無影門了呢,這幾天估計都不回來了。”
楚燿:“……”好一個先斬後奏再逃之夭夭,可惡!
肖骐拿來水盆給他洗漱,一邊說道:“二郎,你們不都是有過命的交情了嘛,為什麼你還是這麼讨厭他呢?”
楚燿哼道:“誰跟他有過命交情了。他自作多情。”
肖骐:“……二郎,不要這樣說啦,讓人聽到了不好,大少爺知道又要說你了呢。”
楚燿一臉不屑道:“我才不怕!還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愚蠢,别人給你一顆甜棗就要跟人家交朋友了?要是這麼簡單就交心坦誠,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指不定還要笑着幫人家數錢!蠢蛋!”
肖骐認真思考了他的話後,道:“可是,顔公子看起雖然冷冰冰的,但他不是個壞人啊。二郎,你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到一半才發現說錯了話,忙忙低下頭,垂下眼,不敢再看楚燿。
楚燿不高興了,揚起音調問道:“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是小人!他是君子???”
肖骐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我……不是這個意思呀……我就是……”
楚燿一臉被人背叛了的心死表情看着他:“肖骐啊肖骐,你才認識他多少天?對他又有多少了解?就這樣幫他說話,你真是變了!唉,就這樣吧。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出去散散心。唉……”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肖骐一人孤孤凄凄的在房内發愣。
肖骐:……
楚燿遊蕩着來到梅園,才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讓他頭疼的家夥。
而前方藍衣家仆在看到楚燿後也是一愣,随後那張本就不那麼光滑的臉變得更加皺了,他恹恹想道:“楚家仆人護衛弟子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五百,為何老是就他能遇上二少爺啊?蒼天啊,苦命啊~”
楚燿一見他就腦殼疼,剛要轉身離開,突然想起了什麼,便道:“你,過來。”
藍衣家仆聽話的挪過去了。
楚燿面無表情道:“你看我,我的樣子像無恥小人嗎?”
“……啊?”這又是什麼緻命問題?藍衣家仆哭喪着臉:“……二,二,少爺,您,您,别開,開玩笑了。”
楚燿:“我沒有開玩笑,你就說像不像?”
藍衣家仆崩潰想道:“這跟土匪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說“我是個好人”一樣無理取鬧啊。”于是他認真回答道;“二少,爺,您,您,您是個,君,君子!”
楚燿挑眉道:“真的?沒騙我?”
藍衣家仆點頭:“真,真的!二,二少爺,我,我,我,你,你,你……”
楚燿不耐煩擺手:“你你你你個鬼!你可以滾了!”
藍衣家仆高興地撒腿就跑,滾得可歡了。
楚燿:“……”
唉,今天天氣可真好。
楚燿在金陵大街上一路閑逛,百姓們見他如蛇蠍毒物一般,自覺離他越遠越好。楚燿覺得無趣,拽來一匹白馬,一路狂奔,道路兩旁的綠樹漸漸被枯木雜草代替,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來到城外。不遠處便是紅狐白慕的墓碑。
他踩镫下馬,落腳是枯葉碎裂的沙沙聲。他放輕腳步,慢走上前。
來到墓前,他的瞳孔猛然縮緊。
墓堆上,那朵野蘭搖曳生姿,勃勃盛放。
“竟然還活着?”楚燿心底那片埋葬的枯花,似乎有點點甘露灑進去了,等待複生。
忽地,前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将他從野蘭的清香中拉回來,他疑想道:“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在?”
他循着聲音前往查看,蒼天古木下,站着兩個白衣人。
曦光猛烈,當空而下。然而古木枝杈巨大,擋去了絕多毒辣的光線,最後落在地上的,隻剩斑斑點點的暖陽之光。
顔塵就是站在這暖光之下。
風乍起,那被攪碎的光浪映在他的臉上,身上,迎風搖動,好似一朵金光璨璨的蕙蘭,耀得他睜不開眼。
在他恍神間,千面已來他的面前:“噢?原來是楚二少爺?”
楚燿驚得一個退步,撞到身後枯木上,背部一陣酸麻。
顔塵聞聲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冰冰,随後不作留戀移開了視線。
楚燿的心突然一個咯噔,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從心裡消失一般,空蕩蕩的,找不到依靠。
他心裡低嗤一句:“真是見鬼了。”
野風拂拂,楚燿的世界隻剩下那陣陣清香撲鼻的幽蘭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