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堂巷,金膳樓内。
大堂滿座,歡聲笑語。
堂倌小唐遊走在食客之間,腳下生風,滿臉堆笑。他剛上完最後一道菜,抹抹額頭粗汗,正要回後廚涼一涼,偷個閑。
可就在他路過角落的一張食桌,聽到其中一人的一句話後,他停了腳步,探過頭去,“你們剛才,說‘肖骐被楚二少爺抛棄了’是怎麼回事啊?”
他的突然插入讓桌上幾人驚了一跳,待看清是堂倌小唐後,才緩緩松了口氣,其中一人将他拉了上桌後,道:“我覺得他們說的不對,應該是肖骐終于看清楚惡少為人,棄暗投明了。”
小唐莫名其妙:“???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城民甲見他茫然,才反應過來,“你還真的不知道啊?”
小唐甩了甩頭。
城民甲這才跟他說明緣由,“昨天,楚惡少出街沒有帶上肖骐!還有,昨天下午,有人在楚府後門看見楚惡少帶着另一個随從回去,那随從好像是結巴忠,可都還沒有進門,結巴忠就被楚惡少給罵跑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小唐聽完疑惑更深了,城民甲說的每個字他都聽懂了,可怎麼合在一起後,他怎麼就有不懂了呢?
這是,城民乙開口了:“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不懂!平時看你也不笨啊!”
“我确實不懂啊!”小唐無辜辯駁道。
城民甲又解釋道:“楚惡少每次出街都有帶肖骐,可這次沒有?為什麼?因為他們兩個鬧翻了啊!肖骐本來就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要是一直跟着楚惡少,那遲早是要近墨者墨的。”
城民丙道:“是啊,肖骐這人就是太一根筋了,以前勸他的時候他還幫楚惡少說好話,現在他終于開竅了,遠離那楚惡少,我也算安心了。”
小唐看他一眼,道:“這又關你什麼事?”
“怎麼就不關我事啦,我這可是拯救失足少年!人人有責!”
小唐:“……你可真偉大。還有,你們又看見二少爺把阿忠給罵跑了?”
城民甲道:“那自然是有人親眼看見的!據說當時結巴忠眼睛都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惡少打,後面楚惡少不知道又說了什麼惡言刺激到結巴忠了,結巴忠紅着眼眶轉身就跑了。唉,得罪楚惡少,估計結巴忠以後在楚府沒好日子過咯。”
“真的假的啊?”小唐相信楚二少爺可能會罵藍忠誠,可跟肖骐鬧翻,他還是不信的。
“當然是真的了!”
“當然是真的了!”
城民甲、乙異口同聲道。
小唐正想要再問多幾句,就聽見鄰桌的食客喚他結賬,他依依不舍起身,剛走了幾步,回頭一看,那幾人又把頭湊到一起小聲說,大聲笑,面容滑稽,看上去十分欠揍。
小唐搖搖頭,心道:“這群人說的話也能信?他果然是忙暈了。”
楚府,靜園,書房。
“阿~啾~”
“肖骐,怎麼打噴嚏了?”
“是不是晚上睡覺又踢被子了?”開口的是一名約莫四十有餘,身高七尺有六,衣着褐青色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把雞毛帚,正溫柔地擦拭着書架上的塵灰。
肖骐揉了揉有點發癢的鼻尖,含糊答道:“爹,我沒事,應該是撲灰時灰進到鼻子裡。”
肖管家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怎麼跟了二少爺這麼久了,手腳怎麼還是這樣拖拉。”他話中意思雖有責怪之意,可聽他語氣,卻是溫和的很。
此時陽光正盛,光線透過門窗上的雕花格子落到房中,滿地花影。
二人站在光影之中,粗略一眼望去,兩人的五官極其相似,隻是一個看起來稚嫩青澀,一個看起來成熟老練。
肖骐捂着口鼻格格笑了幾聲,道:“我再做十年也趕不上爹你的細心啦。”
肖管家假意瞪了他一眼,道:“别學這些虛的,你爹我可不吃這一套。”
肖骐調皮地吐吐舌頭,心裡卻是想着:“我看您挺受用的呀,”
二人安靜的将書架上的書冊搬下來,一本本的清掃灰塵。過了一會,肖管家又開口道:“這兩日你過來幫忙,二少爺沒說什麼吧?”
“說什麼?哦,有啊,二郎他讓我好好幫忙,過兩天帶我去金膳樓吃好吃的。”肖骐仰着頭像隻得意的小公雞,手下動作也越來越快。
肖管家嗯了一聲,道:“要不是樂童告假回家探病,也不用讓你來幫忙了。”
肖骐道:“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哦?能幫宗主打掃書房,可是我三生有幸啊,别人連進這個門機會都沒有呢。”
“那倒也是。這裡放的都是楚府和無影門的重要文書,不是老爺和我信的過人,半步都不能踏入的。”
肖骐正要自豪一番,又聽見肖管家道了一句:“一時給忙忘了,早知道不叫你來,應該叫許壁的。哎……”
肖骐擦書的動作頓了頓,眨了眨雙眼,随後一聲疑惑脫口而出:“爹?您啥意思啊???”
肖管家笑而不語,獨留肖骐一人在原地自我懷疑。
楚府,後偏院。
楚黎夢手裡抓着一根半尺長的嫩綠樹枝蹲在牆角下低聲喃語:“得得得,小黑黑,過來啊!快點啊!你過來啊!這個好好玩的啊!”
她不停地抖着手裡的樹枝,枝葉在劇烈地晃動下發出沙沙的輕響,在荒僻無人的偏院中尤為刺耳。
偏院中雜草叢生,又因常年沒有太陽的照射,讓這裡潮濕非常,牆角牆縫下更是長滿苔藓。遠遠走過,都會聞到一陣陣的腥臭黴味。
正常來說,楚府裡的人一般都不會來這裡,久而久之,這後偏院也慢慢丢空了。
初初肖管家還有意将這裡整理幹淨,可一忙起來便又抛諸腦後,等再想起來時,又是夜深人靜之時,隔日一起又忘了個精光。經過幾次,他也漸漸将這件事放了下來,隻是吩咐下人每月過去除一次草,稍加整理一番便可。
眼下雜草已長至大腿,楚黎夢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雙腳,索性雙膝跪地,趴在地上,一張小臉貼在牆角下的一小洞口上,繼續軟聲軟氣道:“小黑黑,你快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