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府,西苑,雙樨院。
午時已過,烈陽越是毒辣。
青竹端着一壺冰鎮飲品來到院子側邊的涼亭,還未放下托盤,就聽見連鳳逑急切切道:“快快快,我就要渴死了!”
青竹放下托盤,不急不慢地斟了一杯飲品,遞給連鳳逑。
連鳳逑一飲而下,又将杯子遞過去,道:“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青竹卻将壺蓋蓋上,連鳳逑見狀,伸手就要去抓,青竹一手按在他的手腕上,道:“公子,飲品性寒,不可貪杯。”
連鳳逑才不管寒不寒,隻想再感受那冰冷入喉的快.感,便開始耍起性子,扮起可憐兮兮的模樣道:“你就再給我喝一杯吧!就一杯!若不然我還沒被寒死,就已經先渴死了!”
青竹指尖微微動了動,似有松懈之意。
連鳳逑正要暗喜,就見他手下一虛晃,便将冰壺抽走了,“公子,你這招對我可沒用。”連鳳逑不甘,心中生計,還想要說些什麼再掙紮一番。
他随便一個眼神,青竹就知道他要打什麼主意,便先發制人道:“公子,這個時候,該喝藥了。”
連鳳逑最讨厭聽到喝藥二字,立馬往靠椅上一癱,開始裝死,“唉,想來我不是要被渴死,就是被苦死了,唉~~唉!!”他唉的滿腔幽怨,比那深閨怨婦還要凄涼。
青竹無奈搖了搖頭,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瓷碟,瓷碟上躺着幾塊黃油油的糕點,清香之味頓時飄散而來。
連鳳逑聞到香氣,一個挺身,坐了起來,滿面欣喜道:“綠豆冰糕!我的愛!”說着抓起一塊送入口中。霎時間,滿嘴清涼,綿綿軟軟,甜甜蜜蜜。
不下三兩功夫,就解決了幾塊冰糕,待肚子稍稍滿足後,他一邊咬着冰糕,一邊滿臉堆笑道:“我就說青竹最好了!”
青竹倒了一杯清茶遞給他,道:“公子,慢着點,小心噎着了。”
連鳳逑接過喝下,繼續吃他手上的冰糕,可吃着吃着,他卻看見青竹的面色慢慢沉了下來。他眨了眨眼,收回伸向冰糕的手,打量了他一眼,嗫嗫道:“青竹?怎麼了?”
青竹似乎是等他這句等了許久般,一聽到他說完,哼唧一聲,道:“每次楚二公子來我們這兒,都要搞得這般人仰馬翻。”
連鳳逑心下一虛,呵呵兩聲,道:“這個,也不能怪他啦,他也心急。說起來,出這事,确實是我疏于看管了…”
“那這事也不能這麼辦!”青竹憤憤不平道:“你可是連府的大公子,論地位,論輩分,他還得尊稱你一句長兄!他倒好,對你呼來喝去,不知道的,都還以為他在使喚吓人呢!太氣人了!”
瞧得青竹越說越激動,連鳳逑忙忙安撫道:“哎,其實思遙為人很好的,就是有些小性子,你也認識他這麼久了,怎麼對他成見還這麼大,要是讓别人瞧見了,可要說三道四了,不好不好~”
青竹怨怨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嚣張的做派。”
連鳳逑正要再勸他兩句,就聽亭後飄來一句陰森森的話:“哼!原來你躲在這裡偷懶!”
二人一聽聲音便知來者何人,互看一眼,連鳳逑在青竹臉上發現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惡,他輕聲唉了一聲,擺手示意他退下。
青竹收到示意,端着那壺冰鎮飲品退下了。
楚燿已繞着涼亭來到亭口,剛踏上台階,青竹便與他擦身而過,隻見他略略行了一禮便目不斜視地走了。
方才還在氣連鳳逑的楚燿一下傻了眼,過了片響,他才指着那背影道:“這青竹為什麼每次見我都這幅不快的樣子?我惹他了?簡直莫名其妙!”
說起這事,連鳳逑便給了他一記眼刀,道:“你倒是忘的一幹二淨!兩年前你為了好玩,冒用他名字與他心儀的女子書信來往,還約她去觀月這事你不記得了?!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在碧江邊吹了一個多時辰的冷風都沒等到他前來赴約,還因此染上了風寒,此後那姑娘便與青竹斷了來往,不久後便全家遷居到金陵去了。
青竹因此萎靡了一段時間,後來在你走後收拾你房間時發現那些廢信,他這才明白她忽然這樣決絕的原因。
此後青竹也托人找到了她在金陵的住所,給她去了信說明緣由,隻可惜啊,短短時日,便是物是人非了。”
聽他說來,楚燿對此事才漸漸有了些模糊印象,他确實是做過這件荒唐事,隻是個中詳情,他實在是想不起了,“這事能怪我?若他們真的情如磐石,哪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要分道揚镳?這麼容易被拆散的鴛鴦,不過是一對假鴛鴦罷了,早晚都得一拍兩散,早散晚散不都得散?我這麼做,還幫了他呢,免得越蹚越深,再抽身不得去半條命嗎!”
連鳳逑對他的無理理論簡直嗤之以鼻,“這麼說,他還得磕頭跪謝你救他半條命不成!?”
“那可不是!”楚燿說着撚起一塊綠豆冰糕放入口中,含糊道:“你說他不謝我也就算了,還恨上我了?這是什麼理?這是不是就是大家所說的無理取鬧?”
“我看你簡直是無藥可醫!”連鳳逑忍不住罵了他一句。
楚燿哪能讓他這樣罵!剛才那股被暫時遺忘的火氣又湧了出來,“你還有臉說我?你呢!就知道吃吃喝喝,連伯父的斷尾有眉目了沒?我的銀镯又在哪裡?早上還一派積極的派頭,現在怎麼在這裡偷起懶來了?”
連鳳戚的氣焰又弱了下來,但還在為自己狡辯:“瞧你這話說的,我還不能歇個腳,吃點東西了?我要不吃飽肚子,哪有力氣給你找镯子?我爬着去找啊!”
楚燿嗤了一聲,道:“我看你就是借此在這裡偷懶!還敢抵賴?!”
連鳳逑也不樂意了,拍案而起:“那你呢?你镯子不見了除了坐在那裡嘴上說着着急還有什麼行動?你自己找去了嗎?還不是肖骐和我在幫你找,你還有臉說?!”
“你怎知我沒找!?”楚燿的聲音因激動而顯得略略幹澀,“我方才從八寶閣那裡下來,想着你辛苦了半日,想請你去碧水樓吃頓好的,誰曾想你倒好,自己在這裡好吃好喝的供上了!而我,早飯都還沒有吃!”
連鳳逑想不到他來找自己竟是為了請自己吃飯?心裡隻覺得一股暖意流過,可想到剛才自己還說了那些話,那陣暖意又慢慢變成愧疚...
他擡起眼虛虛看了楚燿一眼,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嘴巴張蠕了好幾次,才吞吞吐吐道:“那,那個,我們,現在還去碧水樓嗎?”
楚燿雙手環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我現在又不想吃了。”
連鳳逑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君子,要說服軟求饒,他敢認第二,誰敢認第一?所以面色一轉,一臉谄媚道:“思遙,我錯了,去嘛!我們吃完再一起繼續找,好吧?”
楚燿輕哼一聲,轉過身去不想理他。
連鳳逑撲過去一把将他摟住,他的身形比楚燿略高半個頭,雖體格清瘦一些,卻也能輕松将他摟住,“思遙,走嘛走嘛,聽說碧水樓近日上了個新菜,名為‘絕味尖翼’,據說鹵香麻辣,入口唇齒留香,久不能褪,所以得名‘絕味’。思遙,我們今天就去試試吧~”
楚燿原不想再理他,可是腹中空空,加上他說的動聽,他也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左右思想片響,面色才稍稍緩和,免為其難開口道:“那還不快走,再晚土都沒得吃了!”
“好好好,走走走~”連鳳逑拉着楚燿就往外面奔去。
豈知剛奔到院中,便聽到嘭地一聲想起,連鳳逑那扇歪歪扭扭的院門應聲倒下。
二人皆是一驚,愣在原地一下忘了反應。
就在此時,一人跨門而入,口中還喃喃有詞:“這門怎麼回事?這麼不經踢?看來劉木匠也是老了。”
他說着走入院來,便看見他要找的人愣在不遠處雙目圓瞪呆在原地眼勾勾地朝着他這個方向盯着,身旁還站了與他同樣神情的楚燿。
連灼見到楚燿,先是熱情地向他打了聲招呼,随即又沉下臉轉向連鳳逑,道:“我的好大侄,斷尾可尋回來了?”
連鳳逑沒聽清他說了什麼,隻滿眼裡都是他那扇命運多舛的院門,他擡頭看了看他,一臉哀痛痛訴道:“大伯!我的門!昨日才修好的,您又給我踢爛了!”
連灼面無表情哦了一聲,道:“你看,上次你門壞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讓你不要這麼粗魯,你偏不聽,現在好了,這扇門算是徹底用不了。你看看你,現在又得麻煩劉木匠給你重打一扇門,人家劉木匠都花甲之年了,還要費神給你做門,你也不心疼心疼人老人家,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