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灰亂揚,有一縷詭秘的氣息忽地從那抔黃土中竄了出來,瞬間便飛遠了。
藏蒼立地喝道:“是冥魁的氣息?!”
顔塵不假思索:“追!”
二人循着微弱的氣息追到了破雲廢院,氣息就此憑空消失,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
藏蒼恐防有詐,繞着破雲院外沿勘察一遍,卻是一無所獲,“少境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顔塵将破穢插回劍鞘,聲音低沉的吓人:“先将此事禀報師傅。”
“是。”
二人就要轉身離去,屋内突然傳來兩聲異響。
“咚~咚!”
極重極沉的兩聲,二人互視一眼,又回過身,往傳去聲音的那間廂房走去。
房門掩着一條細縫,昏暗不明。
藏蒼上前用力将門一推,光線湧入,二人皆是面露驚色!
至此,連灼的頭顱,終是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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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便是忙于連灼喪禮一事。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而活下來的人,卻依舊要好好活着。
這日,楚燿來到雙樨院,準備與連鳳逑辭别。
經過這幾日的冷靜與沉澱,連鳳逑終于算是恢複如常了。
連鳳逑訝然道:“你要回去了?不再多呆幾天麼?我這手下還有一些大伯父的喪事還要處理,不能送你啊。”
楚燿擺擺手:“不用你送,我又不是孩童,用得着你護送麼?再說了,不還是有涅天境的人跟着麼。”
連鳳逑:“也是。那你什麼時候走?”
楚燿想了想,道:“明日吧。反正明日大哥和嫂子也來了,我就先回金陵好了。”
“哦~”連鳳逑露出一絲不舍,還想再留他陪個幾日,後來一想,還是作罷了。
楚燿沒有注意到他的失落,轉了話題:“鳳逑,那個戰惡是你師傅?這件事怎麼從沒有聽你說過?”
連鳳逑方才有點人色的面色又陰了下來,靜默片刻,才歎了歎氣,道:“這事說來還真是話長。”
楚燿豎耳傾聽。
連鳳逑回憶起往事,慢慢道來:“小時有段時間,我總想着要為自己親手打造一把世間絕無僅有的好劍,大伯父聽說了我這個宏圖志願,便将我帶到了戰二面前。
那時候的他,還隻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刀匠,不過他倒是待我很好。我時常為了鑄劍的一些問題叨擾他,他也很有耐心一一給我講清來,後來我便拜他為師,想着專心跟他學習鑄劍。隻是這事父親被知道之後,便嚴令我不準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上,整日找人監督我習武練劍。
問題是我對習武根本沒有半分興趣啊。唉,怪隻怪我天賦異禀,是連氏百年來難得的習武奇才。”
聽到這裡,楚燿忍不住送他一記白眼。
連鳳逑得意的笑了笑,又道:“後面我就少了時間跟他相處,偶爾見他一面還要偷偷摸摸。不久之後他便娶了妻,那女子原是勾欄女子,也不知這女子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事事都由她擺布。
一開始還是些小錢小财,她用了便就用了。誰知她後面越是過分,整日拿着戰家的名頭在連府上下作威作福,惱人至極!
蘊姐出嫁時帶的那支鳳凰點翠你見過吧?也不知怎麼的被那女子看了去,硬是纏着他要。可鳳凰點翠是大伯母的嫁妝,哪能給她?戰二也不可能開口問,隻好憑着記憶打算親手給她打造一支一模一樣的。
誰知……在煉造的過程出了纰漏,失了火,在我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燒了他的半個身體,他那半張臉和身子,就此徹底毀了。自此,他的脾性越來越怪,好幾次我去見他,他都将我拒之門外。
後面就如鳳戚所說,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已然是瘋了。記得他被問斬那日,天地變色,他當着無數鎮民開始謾罵詛咒連氏,詛咒在場所有的人……”
“大伯父知道此事影響不好,勒令連府上下不準再提此人,鎮民們對他的詛咒也是心有餘悸,便也不敢再說起此人,慢慢的,這件事就淡化了……”
楚燿聽完整件事情起因後果,還有一點疑惑不解:“我實在想不透他為什麼這麼恨你們連府?難不成真的隻因為他妻子那事?總不能吧?你們連府先前對他不是很好嗎?”
連鳳逑擡眼遙望遠方,藍空白雲,青山綠樹,鳥語花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到世間所有的罪惡和仇恨,隻需經過一場暴雨的洗滌,轉日醒來,便又是新生。
可有的人,卻在暴雨中迷失了自我,一心隻想鑽入穢土深處,與無盡的黑暗相伴。如果,他們能擡起頭,睜開眼,就會看見,在他們頭頂之處,是一片光芒璀璨。
連鳳逑露出一抹苦笑,又道:“想來還是因為斷尾吧。斷尾原名為破雲刃,是戰家祖先打造的一把絕世名刀,戰家也因此一躍成為了金玉朝有名的刀匠世家,期間也打造了無數刀劍,可再也沒有一把像斷尾這般,震撼世人。
久而久之,戰家慢慢沒落,直到戰二那一輩,戰家再也無法支撐,便來投靠了連府。
連府當然是歡迎至極,戰家雖是沒落,可他們對兵刃的造詣和了解那可是世上少有,于我們連府而言,也是好事。
可是鎮上的人開始對戰家指指點點,說他們當初飛騰的時候就撇下連府,現在衰敗了,又想着來投靠連府了。戰家剛回桂花山的時候沒少被人暗地裡戳罵,時間一長,戰二變得越來越孤僻,就連當時與他最要好的大伯父,他也是以冷淡相待。
那時我隻得七八歲,很多事情也記不清了。隻記得當時有一件事很是轟動,原是和戰二定了娃娃親的一戶人家嫌棄戰家落敗,便要與他斷了婚約,聽說當時戰二還上門求了幾次,可那戶人家不但沒給好臉色,還用掃帚将他當街趕出門口,罵他休想拉□□吃天鵝肉。自這件事後,戰二就和那戶人家斷了婚約,後來那戶人家的将女子給一戶六旬富商做了小妾。
戰二因此事受了打擊借酒消愁,醉後他跟我吐了酒言,說斷尾本就是他們戰家之物,連氏隻不過代為掌管,若是沒有斷尾,連氏怎會成為今日的連氏,為何人們都隻會看這表面的榮耀,卻想不起他們戰家才是斷尾真正的締造者,他很是不甘!然後他又跟我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其實我也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裡,隻當他抱怨完也就過了。殊不知,後面會發生這樣多的事……”
楚燿細細聽他說來,既是無奈又是傷感,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隻是這一處可憐,造成了多少無辜性命與之隕落。
不過世間就是如此,有善必有惡,有得必有失,隻看你如何衡量,如何舍取罷了。
“但我之前聽你說,斷尾不是你們連府托他們打造的嗎?怎麼就成了他們戰家之物了?”楚燿仍是不解問道。
“我也很是奇怪,不過我們譜上确實是有記載制作斷尾的材料如何而得,以及它的樣式繪本之類的記錄,不過這些記載也有可能是後面補錄。也許正如他所說,斷尾本就是他們戰家的……隻是現在說這些,似乎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也是。”楚燿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話繼續與他說,隻能靜靜的看着他。
連鳳逑在遊廊邊坐了下來,吹着細風,眯起眼睛,有感而發:“人活在世,真的要失去好多啊……”
楚燿也随着他坐下,雙手托着臉頰,應道:“是啊……”
可失去了那麼多,他們又得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