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燿還未曾試過被人拒絕的這樣爽快,面子一下落不下來,怒氣蹭的升起:“我說你這小家夥,怎麼這般不識趣?你以為楚府是人人都能進的嗎?若不是看在連伯父的面上,你求我我都未必答應呢!”
小厮一張小臉由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聽到他這話後,難道的露出一抹不屑,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話:“我又沒有求你。”言下之意,現在是你求我去你們楚府,我又不去。
楚燿氣得臉都黑了。
肖骐忙忙出面打笑道:“哈哈!小孩就是頑皮,二郎你可别當真啊。”
楚燿才是不三歲小孩被他一句哄就可以當作沒事發生:“你夠膽再給我說一遍?”
小厮拉緊着地付的袖角,撇過臉不看他。
“你!!”楚燿氣得不僅臉黑了,都嘴都起歪了!啊啊!好想打小孩啊!
許是他們吵的動靜太大,在一旁和藏蒼說着話的顔塵目光不時往這邊瞟來,一見楚燿怒氣上頭的樣子,便止了話題,朝這邊走來。
地付一見到顔塵,宛如見到救世主一般激動:“少境主!你快來勸勸這小子!他一定要跟着我們回涅天境!不肯撒手!你快撒手!我們少境主來了,你拉他衣角去!!”
顔塵蹙眉:“……怎麼回事?”
地付吧啦吧啦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又講了一遍,語畢,拉了拉自己袖角,沒拉動,又重重唉了一聲。
顔塵見這小厮又瘦又小,可眼中卻有一股普通小孩沒有的堅韌,便耐心道:“你知道進涅天境意味着什麼?”
小厮面現疑惑,搖了搖頭。
顔塵:“一旦進了涅天境,你面對的就不再是普通的打打殺殺,你需要面對的是常人所不能想的風險危難,如果你不時刻保持警惕的話,你的神智便會受到它們侵襲,蠱惑。然後,它們會在你不經意間就要了你的命,再将你的靈魂撕碎,讓你永不超生!
再則,涅天境境規嚴格,涅天境弟子需每天卯時起床晨讀,習武,畫錄符咒,學習咒術等等枯燥而又繁瑣的事情,你再也不能像現在這般,每日輕輕松松的快活着,也不可以想任性便任性,想逃避就逃避,因為你身上擔的是無數人的性命,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即使是這樣,你還願意進涅天境嗎?”
小厮聽了這些話,果然繃着臉沒有再作反應。
楚燿聽了他的這些條條框框,又是要早起,又是永不超生,又是萬劫不複,實屬吓人。他移眼朝顔塵看去,天光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仿似給他渡了一層神聖的光暈,雖仍是一派冷冽難以靠近,但多了一分柔和,讓人不禁想要去觸摸。
當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時,那小厮開口了:“我願意。”
三個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是那麼的堅定不移。
在場幾人都愣住了。
且不說其他,光每日卯時起床就已經勸退許多人,更别說這是一件危機重重,随時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差事,可他卻如此堅定。在他這副瘦小的身形之下,竟藏着一顆讓大多人都不能及的堅韌的心。
顔塵伸出手在他頭上拍了拍,小厮髒兮兮的發絲在他白淨的手下顯得愈加枯黃,“你叫什麼名字?”
小厮先是眸色一暗,然後垂下頭。
肖骐在一旁替他答道:“顔公子,他先前是一個流浪兒,沒有名字的。”
顔塵靜默了片響,道:“谷雨。”
小厮猛地擡起頭望向他,就見他看着他的眼睛道:“甘霖天降,萬物複蘇。從今日起,你就叫谷雨吧。”
小厮聞言,陰郁的五官揚起一抹驚訝,可還未來得及展開笑意,就被千面的話打回了原形。
千面:“少境主!我方才探了他的靈脈,他并無修煉資質,你确定要收他入門!?若是讓境主他老人家知道!”
顔塵擡手示意他收聲,并轉過頭對藏蒼道:“你将他領回涅天境,然後帶給幽玄師叔,就說是我吩咐的就行。”
藏蒼抱拳應聲:“知道。”随即便拎着還在恍神的谷雨上了一匹黝黑駿馬,策馬去了。
地付得以解脫,本想調笑一番,隻是現場氣氛有些微妙,他隻好偷偷在心裡為自己高興一下。
而千面面色顯然有些不爽,可礙于外人在場,他也不再與他争辯,黑着臉轉去了另外一邊。
仆人們上上下下忙活了好一陣,才終于将所有物品清點完畢,衆人也一一上了馬車,揮手告别送行等人,随着笃笃聲響起,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融入到這漫山茂密的桂花樹中……
夜晚,碧江江上。
明月皎潔,倒映在泛着微微波瀾的墨黑江面,瞭望無闊的遠處高山深深沉睡在寂靜夜中,除了帆船前行的潺潺水流聲,江上平靜的宛在睡夢之中。
肖骐蹲坐在船艙門口,這裡有一塊半人高的木闆,恰好将他的身影擋住。他就這麼縮着手腳,江上的夜風微微刺骨,他雙手緊緊擁着臂膀,透過木闆的縫隙看着不遠處靜立的白影。
夜風徐徐吹着,揚起他的發絲胡亂飄揚,每一絲發絲,都包裹着月色淡淡的銀輝,和無人知曉的寂寥。
這一點都不像平日裡恣意輕狂的他。
肖骐在心裡暗暗想着。
肖骐輕輕呼出一口熱氣在手心,以驅趕夜的寒意。可惜熱氣遇風即散,他隻好更加用力地摟緊自己身子,同時也将那份藏在心底的悸動小心翼翼呵護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喂~你看夠了沒有?蹲着不累嗎?”
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
肖骐在心底暗暗喃了一句,站起身子,許是蹲的太久,猛地起身,雙腳猶有千萬隻螞蟻在瘋狂啃食,麻痹感從腳心蔓延到全身。他停在原地站了一會,等這股酥麻感消散之後,才向那道白影走去。
二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二十餘步,可肖骐覺得這條路是那樣的漫長,漫長到他認為他永遠也走不到他的身邊。
就在肖骐慢悠悠地走着,放空自己時,千面卻走到了他的面前,将身下的披風取下,披在他的身上。
暖意瞬間将他包圍。
肖骐眼眶微微一熱,這幾日所有的逃避和忍耐仿佛在這一刻瞬間崩塌,洶湧而來的更多是不被察覺的委屈和不敢說出口的悸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眼淚從眼眶中落下。
而千面給他披上披風之後,又回到了船舷旁,雙肘撐在圍欄上,雙手交叉,托着下巴,眼望遠處,一臉若有所思。
肖骐悄悄抹去眼角淚花,向他靠近,背靠圍欄,仰頭看着滿天星辰,直到眼中酸澀消沉,才問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在這裡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