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風和日麗。
楚燿和肖骐正前往正廳的路上,一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來來往往的家仆婢女們更是個個面帶笑意,好不開心。
楚燿被這份喜悅包圍其中,身心也跟着變得輕快愉樂。
再往前去,便是天水池。岸邊碧柳翩飛,垂枝如瀑,一池清水如被翠綠浸染,碧光滢滢;岸上廊橋水榭,印着波光潋滟,如詩如畫,叫人沉醉不可自拔。
楚燿走上廊橋舉目而眺,整片天水池的風光盡收眼底,實在美矣。再瞧遠一些,對岸的十裡水榭幾乎站滿了賓客,有談笑風生,有依偎看景,亦有孩童在人群間奔跑打鬧,場面實在壯觀至極。
“天哪~好美啊!”肖骐的驚呼引得楚燿背過身去,隻一眼,便叫他驚歎不已。
遠遠的池角處,盛着一小片魅惑絕豔的紫玉蓮。
碧葉之間,蓮梗之上,妩媚的花瓣微微向外翻長,一層疊着一層,似有無盡的小秘密般,誘着你去探索,直到你撥開它金黃的花蕊,才深覺,你已被它牢牢困于花心之中,成為它的座下俘虜。
清風微拂,牽動着淺淺的日光灑在它們神秘而绮麗的花瓣上,紫光流溢,炫人心神。它不同于白蓮那般的潔白純情讓人一見難忘,也不同于紅蓮那樣的熱情如火叫人心心念念,它隻有一身隐忍而沉着的浪漫,随着風,浸入你的每一寸肌膚,将它所有的熾烈和狂熱,毫無保留地刻在你的心中,讓你為它癡,為它狂。
楚燿眸中倒映着這一片鮮妍豔麗,腦中忽而閃過那張清冷如月的面容,心頭有溫熱泛開,隻不覺想道:“不知道他又去哪兒了?有一日不見了,他…有沒有想我呢?”
“楚思遙!原來你躲在了這裡!叫我好找!”
恍神之際,有一道帶着怒意的脆聲突然闖入耳中,驚得他一個激靈,回身一看,便見楚黎夢提着裙擺上了廊橋,她一身月白齊胸襦裙,烏發挽成近香髻,發間點着珠翠花钿,一對雙蝶耳飾垂落于颌,看上去既是溫婉動人,又不失靈動俏皮。隻是這一身盛裝再如何惹眼,也不及她此時神情的十分之一…不是美到讓人移不開眼,而是恐怖到讓人移不動眼。
楚燿和肖骐皆是驚愣在原地。
楚黎夢如飓風般沖了上來,一臉惡氣,死死揪着楚燿的衣襟,怒聲道:“好你個楚思遙,你竟敢指使簡護衛給我來調虎離山之計!你還有沒有心了?我可是你至親胞妹!你這樣對我?!”
“作甚麼,作甚麼!你松手。”楚燿使力掰開她的手,二人一拉一推,儀态全無。
楚黎夢一副潑婦兇相:“你還好意思叫我放手?我今天一定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楚燿松開手,戒備道:“你想做什麼?”
楚黎夢倏地貼近他的臉,一字一句道:“那晚月高風黑,四下寂寥,有人駐足樹下,傾訴情衷,字字含情意,句句皆是愛,我……”
“夠了,夠了!”楚燿打斷她。
楚黎夢冷哼幾聲:“現在知道怕了?你叫簡護衛支開我的時候,難道沒有預料到會有這個後果嗎?”
楚燿語氣含霜:“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楚黎夢美目一瞪:“為我好?你開什麼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們被困在捕獸洞裡兩天一夜!是兩天一夜那!!你知道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什麼滋味嗎?”
“等等等一下!”楚燿聽得糊裡糊塗,叫停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我們”被困在捕獸洞兩天一夜?誰跟你“我們”?”
楚黎夢一把将他推開,指着他鼻子道:“你說哪個“我們”!除了簡護衛,還會有誰!”
肖骐聽她說話猶如在聽天書,字字聽起來都懂,隻是這加在一起,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了?“三小姐,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了?簡護衛怎麼了?我怎麼半個字也聽不懂啊?”
楚黎夢一甩大袖,道:“你問問你的好二郎!”
楚燿卻道:“别問我,我也聽不懂!”
楚黎夢怒意更甚:“聽不懂是吧?好,那我來問你,是不是你吩咐簡護衛将我支開的?”
這點楚燿倒是承認了,點點頭。
肖骐無語撫額,想到那日他與連鳳逑說的使了個招将她支走,原來說的就是這事?
楚黎夢叉腰又道:“你要支開我也就算了,可為什麼要讓簡護衛帶我跑那麼大老遠去?”
楚燿一時沒明白她話中意思,怔了片響,才想起了他與簡單的對話:“簡護衛,你明日想個法子将熳熳支開,越遠越好。還有,千萬要小心謹慎,不要讓她發現你是故意為之。”
簡單撓了撓頭,為難道:“二少爺,這…這不好辦啊。”
楚燿道:“就是不好辦才讓你辦,不然我就随便找個人去做了。總之,我不想明天看到她出現在我面前,明白了嗎?”
簡單糾結一會,才又支吾問道:“那,二少爺,怎樣才叫遠啊?”
楚燿擺手道:“你自己看着辦。總之,我明天要去極樂坊辦事,我不想她跟着我。”
簡單迫于無奈地點點頭,回:“好的。”
“我好你個大頭鬼!”楚黎夢大罵一聲,道:“你害得我跟着他跑了三裡又三裡,直到出了城郊後我才覺得有詐,便索性露面與他問個究竟,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是你做的好事!”
楚燿嗤了一聲:“這簡護衛原來也是個靠不住的。”
楚黎夢怒火中燒:“我看最靠不住的人是你才對!”
肖骐勸和道:“三小姐,息怒啊~”
楚燿聳聳肩:“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說了,不過捕獸洞又是怎麼回事?”
一說到這三個字,楚黎夢的臉色一沉,眸光幽幽,“還不都是因為你!我知道被你耍了之後氣得轉身就要回天雷門與你理論,哪知那個簡護衛就是一愣頭青,攔着路不讓我回去。我一氣之下便追着他打,跑着跑着不小心進了獵戶的撲獸範圍,一個不留意雙雙就掉進了撲獸洞!”她頓了頓,咬牙切齒道:“楚思遙,我恨不得殺了你!”
肖骐為人一向柔軟,一聽到她遭遇如此不幸之事,頓時紅了眼眶:“二郎,這事你做的太過分了。”
楚黎夢向他投來朦朦淚眼,看得他心頭一揪,再次指責道:“二郎,你怎麼能這樣對三小姐呢~~”
楚燿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滿心愧疚道:“抱歉。”
楚黎夢聽他一句道歉,一肚子的怒火轉瞬化為委屈,嘤嘤唧唧道:“抱歉又有什麼用!你甚至都沒有想過來尋我們!楚思遙,你沒有心的。”
肖骐帶着哭腔附和道:“三小姐說得對!”
楚燿心知有錯,不敢反駁,“對不起,熳熳,我以為你是氣我支開你所以不想見我,再加上這兩日煩事諸多,我…”
“說來說去你就是嫌我煩是不是?”說到這裡,她裝模作樣地舉袖拭了拭眼角,可憐兮兮繼續道:“要不是那獵戶昨夜與妻子吵架,也不會半夜賭氣跑了出去挖撲獸洞,若不是如此,我和簡護衛就是死在洞裡也無人知曉!屆時,我們的身體會慢慢發臭,腐爛,屍蟲會爬滿我美麗的臉龐…”
“行了行了。”楚燿不忍再聽,求饒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我保證,我發誓!”
楚黎夢淚眼一轉,哽咽道:“我不想原諒你,你傷我傷得太深了。”
她說這句話雖有矯揉之态,卻也是事實。
肖骐心疼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三小姐,你别傷心了,二郎真的知錯了。”
楚燿沉默,定睛細細打量起她,神色一切如常,隻是面上有些許倦色,眼下亦有淡淡的烏青,想來是這兩日睡不安甯所緻。不過她回了天雷門并沒有第一時間來找他算賬,由此說明兩點,第一,她并沒有因此生氣,方才的話也隻是說說而已。第二,她肚子裡肯定在憋着壞水。以他對她的了解,第一是不可能的,至于第二……
他的視線轉了一圈後落在她的手上,那本是一雙潔白細嫩的玉手,此時他卻在上面發現了細微的劃痕,和指縫間殘留的污泥。他目光一柔,心頭軟了下來,道:“那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楚黎夢眼中閃過一抹狡黠,道:“是不是我要什麼你都答應我?”
楚燿心中生出一絲異樣:“隻要不違背我個人意願的,都可以。”
楚黎夢淚珠欲垂不垂,輕聲細語提出要求:“那你把乘風給我。”
“不可以。”楚燿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楚黎夢一臉痛憤之色:“剛才又說什麼都答應我的!”
楚燿重複道:“我可沒說,我說的是不違背我個人意願的都可以。你要乘風,就是違背我的個人意願。所以,不行。”
楚黎夢黑黑的眼珠一轉,又要準備一哭二鬧,肖骐見狀,連忙上前勸道:“三小姐,你換一個要求吧,你知道這個肯定行不通的啊,換一個好麼?”
楚黎夢思緒半響,抹了抹淚,操着一副絕望至極的語氣說道:“算了,我還是去顔公子吧,話說我都沒有好好跟顔公子暢談過呢,那就趁着這個難得機會好好“深入”了解一下彼此吧,說不定我們聊完後一拍即合,情不自禁愛上對方呢?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他長得如此英俊,我又這樣的貌美如花,想來真是天生一對,二哥,你說是不是啊?”
楚燿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冷靜片刻後,道:“隻要不是乘風,你要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