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衆人的一番了解之後,才得知這座宅子原是夢城一烏姓大戶人家的避暑宅院。
六十年前,烏宅方圓幾裡尚有村莊人家。這裡除了景色清幽,還遠避塵世,是難得的清淨之地,所以烏氏家主十分喜歡此處。每年盛暑之際,他便會攜家帶口來這裡避暑度日。某一年的夏日,他照常帶着他的夫人,幾房美妾和子女們來此處避暑,本以為妻妾成群,子女可愛,該是一副天倫之樂之景。殊不知,烏氏一衆來了烏宅不到十日,便全部中毒身亡,死狀慘烈!
而孟婆婆和孟爺爺當時也同在宅院,隻是事發那日,二人恰好受烏老爺安排去了後山摘取野菇,這才逃過一劫。
孟婆婆彎着腰,幽聲道:“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和千俠推門進屋時,看到地上都是屍體和黑血……太可怕了!後來衙門偵查了許久,一直都沒有找到兇手。久而久之,這件案子就變成了懸案。唉,可憐老爺他們一家心地善良,卻無人送終。于是我和千俠商量着把老爺他們的屍首領了回來,在後山挖了幾個墳地,将他們埋在此處,也算是有個歸根的地方了吧~”
肖骐聽到這樣慘絕人寰的事,雙眼早已濕潤,“孟婆婆,孟爺爺,你們真是好人。”
孟婆婆道:“說不上好不好,隻是報答恩情罷了。我們兩個是在烏府長大的,老爺對下人一向都很好,隻可惜……唉,自那之後,我和千俠便一直守在這裡,這一眨眼,六十年過去咯~”
烏黑的雨夜劃過一道紫色閃電,仿佛一張巨大的蛛網将整片夜空緊緊捆縛,駭人窒息。
孟婆婆忽地捂着心口劇烈喘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楚黎夢立即扶着她坐下,緊張道:“孟婆婆,你怎麼了?”
這時,一直在屋外候着的孟千俠聞聲疾步進了廳,攙起孟婆婆就往走,“各位抱歉,内子心疾犯了,我帶她下去吃藥,你們請自便!”
肖骐追上去道:“孟爺爺,要不要我幫忙攙着過去啊?”
孟千俠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驟雨中,隻見他佝偻的身子撐着孟婆婆一路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的轉角。
肖骐坐回位置,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沒有言語。
一時間,廳上陷入了一陣詭寂。
良久後,楚燿打破了這份安靜:“反正大家現在也沒事做,不如,我們來說會話吧?”
楚黎夢淺淺地抿一口茶,道:“說什麼?啊!不如我們來講坊間詭談吧?像這樣的暴雨天氣,最适合講怪力亂神之事了!”她目中閃着精光,一臉詭異的興奮,再加上暗黃燭火的輝映和門外的狂風驟雨的襯托,活脫脫就是一個雨夜妖女降世!
肖骐惡寒突生,擦了擦手臂的寒毛,道:“三小姐,你别這樣笑,怪吓人的。”
楚黎夢嘲諷一句:“切~膽小鬼。”
楚燿道:“你别搗亂了。”
千面在一旁屈着一隻腳坐着,聞聲轉過頭,道:“那你說說看,你想聊些什麼?”
楚燿道:“我想說的是……”想想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他刻意壓了壓聲音,道:“我們來理一理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吧?我總感覺,事情的走向越來越讓我糊塗了。”
幾人齊齊望向他。
楚燿道:“我先說說我覺得可疑的。就拿我第一次遇到詭怪的事說起吧。”
肖骐道:“沈銳之死?”
楚燿道:“對,也就是從沈銳開始,才發生了後面這一系列事情。”
千面坐直身子,道:“你想說什麼?”
顔塵道:“思遙,你是有什麼發現嗎?”
“沒錯。”楚燿用指腹摩擦着茶盞的邊緣,道來:“潛行居士你們也都見過了,你們有沒有察覺道,他很奇怪?”
千面道:“他是很奇怪。姓名不詳,來路不明,就是一團迷霧。”
肖骐歪頭想了想,道:“可是我感覺他應該是個好人那?”
楚燿道:“我又沒有說他是壞人。我想說的是,他這個人很奇怪。沈銳一事過後,我特意去找了大哥問清楚他的來路。可大哥說潛行居士是自己找上他的,還說與大哥有緣,上天派他來助大哥度過難關。雖然後來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可你們知道嗎,在詭境裡面,他說了兩句讓我覺得很奇怪的話。”
千面走過來坐下,道:“什麼話?”
楚燿道:“他說,“他指上有幽靈花”,然後是“又是他”這兩句。”
衆人凝思。
楚燿道:“他說的幽靈花,是什麼花?我從未聽過,你們知道這是什麼話?”
深思半刻之後,顔塵道:“幽靈花,地獄之花。傳說隻開在至暗至陰之地,花體晶瑩透白,盛放時,葉瓣會發出誘人光芒,若是觸之,必會全身潰爛而亡。但将它摘下曬幹入藥,也有起死回生之效。”
楚黎夢驚道:“世上還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花?又要人死又要人生的,那這算是毒藥還是仙草?”
楚燿道:“對有些人來說是毒藥也是仙草。可是對潛行居士來說,我覺得是毒藥,因為他說這句話之前,沈銳用手傷了他。他受傷後,身體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然後他才說了這句“他指上有幽靈花”。接着才是那句“又是他”。你們覺得這句“又是他”,該怎麼理解?”
幾人埋頭苦思。
肖骐拍桌道:“潛行居士認識沈銳!”
楚燿:“那他怎麼不說“又是你”,說什麼“又是他”?”
肖骐想想也是,隻好繼續想。
少頃,千面道:“沈銳化身為刹這件事本來就疑點重重,我也在封印他的時候發現了一縷不屬于他的靈氣。還有就是,雛雞精也曾提到過沈植背後有高人相助,這縷靈氣和背後這個高人,會不會和潛行居士口中的“他”,都是同一人?”
楚燿将整件事和他說的話捋了一遍,道:“按照目前的了解來看,是有人在背後教唆沈植利用紅狐來種下惡因,最後由雛雞精結出惡果。”他說到此處,忽地雙眼一亮,恍然大悟道:“沈植和他背後的高人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找替死鬼!!”
肖骐驚訝道:“替死鬼?!什麼是替死鬼?!誰替誰??”
楚燿接着道:“以沈植對沈銳的了解,他禁足解除之後一定會立刻!馬上出來尋花問柳!屆時不管他尋的是誰,問的是哪棵柳,都會成為他的替死鬼!
可好死不死,沈銳那晚并沒有去尋普通的花柳,而是被我約去了離心湖。不過他并沒有因此斷了計劃,而是依舊執行。待引了雛雞精殺了沈銳之後,他便讓他背後的高人拘了沈銳的魂魄,再令其糾纏我于詭境。直到我暴斃而亡,沈植的目的就可達成!”
肖骐聽得稀裡糊塗,“??沈植的目的又是什麼?”
楚燿無奈搖頭,解釋道:“命案的嫌犯莫名暴斃,你猜大家會怎麼看?”
肖骐:“畏罪自戕?良心譴責?”
楚燿道:“對,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隻要疑犯一死,那麼大家都會認定這個人就是殺人兇手!到時候死無對證,沈植一定會把沈銳之死全都賴在我頭上!而他不但不受懷疑,還會因為兄弟情深而受人誇贊!你說沈植的目的是什麼!”
肖骐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他怎麼這麼惡毒?!!”
楚燿道:“他的惡毒可不止這一點。不過他們沒有預料到竟會有人前來詭境救我,于是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詭術讓沈銳化刹,試圖在詭境中除了我和潛行居士!”
楚黎夢越聽心越寒,道:“好歹毒的人那。”
楚燿眸底有森光劃過,道:“沈植背後這個高人,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千面沉思許久,道:“難道,他也是為了靈魄珠而來?”
楚燿道:“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再把靈魄珠剖出來?”
千面也是想不通。
顔塵認真思考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最後總結道:“這個人,貌似很享受看着别人自相殘殺。如若不然,他大可以直接殺了沈銳,而不是陪着沈植布下這一盤複仇大局。”
廳上詭靜一片。
楚燿道:“我覺得你說的沒錯。而且我有理由懷疑,二叔的死,肯定和這個高人有關!這次回金陵之後,我會讓大哥着重調查與沈植有過接觸的人!”
楚黎夢道:“為什麼不直接問沈植?”
楚燿:“也要問得出來才行啊!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那沈植一口咬定全是他自己所為,還能怎麼辦?”
楚黎夢:“哦~”
楚燿道:“好了,接下來說說青絕和蘇青一事。我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他們口中說的那個黑影,究竟是誰?為什麼這黑影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是沈銳一事結束後出現?照理說這靈魄珠在我體内這麼久了,青絕那麼想蘇青複活,那黑影早該告訴他的啊,怎麼要等蘇青死了那麼久才告訴他?”
顔塵思緒一會,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黑影之前沒有辦法告訴他。”
楚燿道:“這是什麼意思?”
千面道:“少鏡主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他在那段時間,被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事給絆住了,讓他抽不開身,亦或者說,他不是抽不開身,而是他根本沒有辦法走開?”說到此處,千面眉頭一擰,又道:“難道是他被什麼東西限制了行動?!”
說着與顔塵對視一眼,同時出聲道:“封印?!”
千面道:“這就說明了他為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苦地山封印松動的時候才出現。那個黑影,是從苦地山逃出去的妖怪!”
楚燿愕然道:“你們在說什麼?”
顔塵道:“涅天境有一靈山,專門用來鎮壓封印的妖怪。前段時間封印松動,許多妖怪都趁機逃了出去。就拿勾魂妖獸來說,它也是從苦地山逃出去的妖怪。”
楚燿回想起被勾魂妖獸搞的人心惶惶的場景,輕斥道:“這麼重要的地方你們怎麼就不能好好派人看管着?”
千面冷聲道:“你以為是看普通犯人那樣簡單嗎?”
楚燿讪讪住了口,話題一轉:“不對啊,那黑影如果也是妖怪的話,他怎麼會把靈魄珠的下落告訴青絕?難道說他對靈魄珠不感興趣?”
千面答道:“沒有妖怪會對靈魄珠沒有興趣。”
楚燿:“如此說來,該如何解釋他把靈魄珠的下落告訴青絕的這一行為?他不應該是暗暗興奮,再自己前來把靈魄珠搶走嗎?”
肖骐突然道:“或許他沒有這個能力?你看青絕那麼厲害,不也沒能把二郎你體内的那顆珠子取走呢。”
千面同意道:“也許他就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楚燿不同意他的說法:“一個沒有能力的妖怪能布下這麼一個跨度長度幾十年的局?反正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