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上兩眼，發現她露出的右耳垂處有一顆小小的紅點，似曾相識。
在哪裡見過呢？
這小姑娘也是個敏感的主，察覺到有人正在看她，哭聲一頓，頭也沒擡就道：“是娘親嗎？”
楚燿道：“不是。”
小姑娘跟沒聽見他的回話一樣，又道：“娘親，你能不能嫁給他？我不喜歡他。”
楚燿心道：“她聽不見我的說話？”
小姑娘抽泣着道：“娘親，爹爹還在的，我看見爹爹了，真的！他還讓我好好保護你，他會回來找我們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嫁給他？”
楚燿品了品她說的話，大概悟出了一星半點意思，隻覺這小姑娘着實可憐，父親不知因何事不在，母親卻要帶着她改嫁，她小小年紀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躲起來偷偷抹眼淚。
不過有一點讓他感到奇怪，他身旁并沒有帶着姑娘改嫁的親朋好友，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小姑娘看着眼熟呢？
奇哉怪哉。
“娘親？”
小姑娘得不到回答，緩緩擡起了頭。
下一刻，天旋地轉！
楚燿仿佛被卷進一團漩渦，周遭一片烏漆嘛黑，到處都是敲鑼打鼓的雜音，尖銳得讓他的耳朵一抽一抽的生痛。
不知過了多久，這股刺痛才慢慢減弱，而鑼鼓銅鑼聲，卻越來越清晰。
楚燿再次睜眼，鋪天蓋地的紅幔。
十裡紅妝。
如此盛大的成婚場面，除了楚爍和連蘊的那一次，他再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是誰成婚了？
是那個小姑娘的娘親嗎？
可小姑娘看上去衣着樸素，并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子女，這樣大的陣仗，會是她娘親嗎？
楚燿的眼睛随着大紅的絲幔望向遠處，隐隐約約看到一隊人馬正往這個方向走來，許是迎親的人到了。
“來了來了，接親的隊伍要到了！”
“新娘子呢？快快進去叫新娘準備好。”
“來來來，用點力，鼓打起來，鑼敲起來！”
咚咚——锵锵——
鑼鼓喧天，喜悅的氣氛愈來愈烈。
楚燿跟在婆子後面，想要進屋看看新娘，才剛轉進回廊，前面的兩個婆子就開始交頭接耳說起話來。
“烏老爺對柔香母女倆可真是好。”
“是啊，柔香也是命苦，年紀輕輕相公就沒了…”
“噓！作死了你！今天是柔香的大好日子，你提那死去的人作甚麼！”
“唉，我隻是覺得他們可憐，你看他們之前多恩愛啊，要不是那場意外……”
“别提了别提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柔香好不容易接受了烏老爺，再讓她聽到那人名字，又要傷心了。”
“我也不在她面前說，隻是看着今天這個場面，有點感傷罷了。”
“這有什麼感傷的，你看看，烏老爺為了柔香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赢得佳人心，你再看看這陣仗！烏老爺深怕柔香受委屈，一箱又一箱的禮往這裡搬，說是一定要柔香風風光光嫁給他，這份情，這份愛，怕是誰也比不上了。”
“那也确實，烏老爺對柔香也是一等一的好。隻不過…唉，我跟你說，我昨天看見柔香去給她相公上香了，她在墳前跪了好久，眼睛都哭腫了，要不是我上去勸着，也不知道要跪到什麼時候。”
“她這是去做告别了吧，畢竟生死有别，她一個小女人帶着女兒也是要活下去的。”
“唉……”
“好了好了，别唉了，進去的時候笑得開心點，知道沒有？！”
“知道了，老婆子别那麼啰嗦，”
推開門，房中新娘恰好蓋上了紅蓋頭。
楚燿：“嘿，來遲一步。”
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攙扶着新娘，喜聲高喝出門禮——
“李家有女出嫁，一步舉案齊眉。”
“兩步福禍同當。”
“三步早生貴子。”
“四步白頭相守。”
“五步……咦，夢兒？夢兒你站在門口作甚麼？乖乖乖，去别處地方玩哈，你娘親準備出門了。”
楚燿轉眼看過去，是那個穿着秋香短衫襦裙的小姑娘，夢兒？她的名字也有夢字？他最近是犯了“夢”忌嗎？怎麼身邊到處都是和“夢”相關的人和事！不過，果然如他所料，這名新娘就是她的娘親！
隻見新娘身子微微一顫，雙手慢慢握成了拳。
夢兒圓碌碌的眼睛裡含着一層淚水，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兩行淚水滑了下來，“娘親，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你不等爹爹了嗎？”
“我昨晚看見爹爹了，他問我，你為什麼不等他？”
“為什麼？！”
新娘的身子一軟，已經要站不住了。
兩名婆子趕緊扶住她，互看一眼，好言勸道：“夢兒，你爹爹已經死了，你乖，先去玩，不要耽誤了娘親出門的時辰好嗎？”
夢兒哭着喊道：“你們胡說，我爹沒死！我爹沒死！！”
婆子道：“對，你爹爹沒死，他永遠活在你們心裡。夢兒，今天是你娘親的好日子，你聽話啊。”
夢兒還是重複着那句話：“我爹沒死！我爹沒死！我爹沒死！！！”
婆子們面露難色，又要說勸，新娘擡手就要掀了蓋頭，卻被眼尖的婆子給及時阻止了，“柔香，蓋頭蓋上了就要到洞房時由新郎掀開才行，不然不吉利的！”
新娘垂下手，哽咽着道：“夢兒，你讓開。”
夢兒道：“娘親，你真的要與他成親是嗎？”
新娘久久沒有作答，婆子們開始催促了。
“柔香，時辰快到了。”
“是啊，誤了時辰可不好啊。”
“柔香，想想烏老爺這段時日的付出，他是真心疼你們母女的，你可不要在緊要關頭犯了糊塗。”
“是啊，我想孩子他爹泉下有知的話肯定會理解你的，你就不要再憂心了。”
在婆子們的左右夾攻下，新娘終于出聲了，“夢兒，你讓開。”
夢兒依然是那句問話：“娘親，你真的要與他成親是嗎？”
新娘攥緊的拳頭隐隐可見凸起的青筋，她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要與他成親。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的爹爹，他可以為我們遮風擋雨，讓我們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從此以後也不再會有任何人欺負我們！夢兒，你聽話，讓開。”
夢兒側了側身子，果然聽話讓開了。
婆子們：“這才是乖孩子嘛~”
說罷，一左一右攙着新娘跨出了房門。
“五步兒孫滿堂！”
“噼裡啪啦——”
炮竹震響，天空飄起了與這大喜日子相連的朱紅紙屑，宛如一場喜雨。
迎親的隊伍到了。
“上轎！”
十裡紅妝，八擡大轎，這是每一個女子都渴望的美夢。
即使是夢，可這一份情意也讓人為之動容。
楚燿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絲羨慕之意。
世人皆怕孤獨，誰不渴望擁有一個相依相伴一生的良人呢？
“起轎！”
楚燿往後退了幾步，目送這對新人慢慢朝着幸福彼岸走去。
這時，方才那兩名婆子從隊伍中行了出來，一邊張望，一邊叫道：“夢兒？夢兒你在哪裡？快過來跟上，我們要走了。”
小姑娘柔柔細細的聲音在楚燿背後響起：“我在這裡。”
楚燿一轉身，就見那小姑娘已換上了新的衣裳，隻是她一張臉上，全無歡喜之色，而她的一雙眼中，更是毫無波瀾，如一片死水。
楚燿瞳孔微微一縮，心如鼓震，他終于知道這個人像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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