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一聲“咔嚓”聲響,緊接而來的是如山崩地裂的碎裂之聲!
妄像陣法已破,妄像鏡碎了!
片瞬間,妄像鏡的千萬棱片化為了點點雪白,還未落地就化了。
一片棱鏡的碎片從夢烏臉上滑下,刺痛驚醒了她,随即眼前閃過幾幅遺忘已久的畫面。那裡面,都是她兒時的臉,她逆着光大笑着,牙齒上還有一個豁口,看上去很滑稽,卻很快樂。
夢烏冷冷一笑,滿臉悲涼——她早就不這麼笑了。
秋香色的廣袖輕輕一拂,畫面盡消。她仰目望着支離破碎的妄像鏡,心道:“沒關系,隻要情絲在手,她始終掌控着全局。”
才剛想到此,夢烏便感到手中的銀線突然繃緊,“铮铮”鳴了兩聲。
忽覺手心有種被烈火灼燒的刺痛,夢烏還沒來得及松手,顔塵一個晃身已經來到她的眼前。
大手扼上她的脖頸。
顔塵眼中的猩紅還未褪完,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剛爬出墳墓的厲鬼,口中吐露的是森森冷語:“說,思遙在哪裡?”
窒息讓夢烏看上去有些駭人,她借着僅存的那一點點空氣,僵硬地蹦出幾個字眼:“你、永遠、别、别想、知道他、在哪裡。呵呵呵呵。”
顔塵手下力度增大,眼看夢烏就要被他掐了個魂飛魄散。
這時,千面出聲阻止他:“少境主,勿要沖動!”
顔塵松了松手勁,又問:“妄像鏡是誰給你的?是不是冥魁?他躲在哪裡了?!”
夢烏張口胡說:“我,撿的。”
煞氣未盡的顔塵再一次被激怒,這次出手直接讓夢她眼角滲出了鮮血。
夢烏面上不見驚恐,獰笑着道:“你大可以劈了我的魂魄,反正有楚公子作伴,黃泉路上不算寂寞。哈哈哈哈——”
顔塵手筋凸爆,一時沖動就想捏碎她的神魂!
恰在這時,平地卷起一陣邪風。
這風來得快,去得更快。
風剛停下,顔塵手心就是一空,夢烏已憑空消失,氣息全無。
顔塵掐了一個尋魂訣,方圓幾十裡空無一人。
千面也是滿臉震驚,“她人呢?哪裡去了?”
顔塵揉了揉眉心,道:“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了是個什麼意思?”千面已經僵了的四肢終于可以動了,他噌地一下跳起身來,又“嘭”地倒回了地上。該死的,手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躺在地上一把抹去臉上的血迹,又道:“總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吧?少境主,要不你再搜搜……”
顔塵煩躁地打斷他道:“你能不能少廢話!搜得了我不會搜嗎?”
千面從地上爬起來,神色隐晦地看他一眼,也不說話了。
“抱歉。”顔塵閉眼吐出一口濁氣,再睜眼時,又是那個冷靜自持的顔塵了。他緩聲道:“妄像鏡已碎,夢烏也受了重創,眼下先去叫醒還在幻境的人,然後再找思遙。”
“是。”千面操着麻痹的軀殼一步挪,三步拖地往廳堂走去,心裡忍不住想道:“這下連酒也不用喝就會發瘋了,要是楚思遙在這裡,他還會這幅面孔不?”
那斷然是不會的。
想當初他突然轉了性子就是從金陵回來之後。他當時還在想,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魅力可以讓一個嚣張飛揚的少年轉了死性?所有的好奇和私心的攀比在他來到金陵見到楚燿的第一眼後就消失的沒影了。
除了那副好看的皮囊,其他的…不說也罷。
後來有一段時間,他隻要一看到楚燿就不自覺皺眉在想:“這人到底有什麼魔力?橫看豎看,左看右看,加上相處一段時間後,更是沒有發現任何優點。那時候的他還會時不時地想,他到底輸在哪裡了?
想不通啊。
來到廳裡,發現天姿已有轉醒的迹象,遂先喚醒了她。
天姿醒來,呆了半刻,之後整張豔麗的臉都黑了,她坐在木闆上和千面對視了兩眼,後悔莫及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們來湊熱鬧了。”
千面掐了手訣去喚醒四肢正在亂顫的雪裡紅,聞言接了話:“境主有句話說的很對,什麼熱鬧都湊隻會害了你。”
天姿頭都要炸了,沒有心思和他拌嘴,起身松了松筋骨,調運體内靈力,幸好沒有任何影響。美目在廳内巡視一周,沒有看見那道身影,便問:“怎麼不見楚公子人?他在外面了?”
似是觸到了千面的哪個機關,臉色一下沉到了湖底。
天姿:“?在我未醒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一戰讓千面損耗太多,現下凝起來的靈力忽聚忽散,流通一會,又小家子氣一樣停滞不動,他賭氣似的捶了捶胸口,複又掐訣,探入雪裡紅的意識後,這才将方才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事情說來與她聽。
天姿聽着,嘴巴越長越大。她在涅天境同輩之中也算是閱曆豐富、經驗老道的術士,不管遇到多麼困難險境、詭異離譜的事她也能心裡顫巍巍臉上依舊保持着不動如山。就好比夢烏設計的這個詭夢之境,她醒來後心裡早就是慌了又慌,驚了又驚,料是如此她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然而就在她聽到妄像鏡之後,她淡定不了了。
這可是魔界三大邪器之一,一出世便要攪得人間沒個安甯!
它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還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随之而來的是蔓延全身的寒意,她背脊一麻,道:“妄像鏡出世,那麼那個魔……”
她連那魔的名字都不敢喚出口,光是這麼一想,她都能手腳打震,由頭到腳隻剩顫栗。趕緊閉嘴不談,轉而去說另一件事,“夢烏會把楚公子弄哪裡去?”
千面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天姿:“少鏡主人呢?”
千面道:“在院裡。”
二人陷入了安靜。
天姿受妄像鏡一事打擊太大,她到現在人還是飄着的,也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擡手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鎮靜,然後才掐了訣去叫醒肖骐。
“啊啊啊啊啊。”
雪裡紅是尖叫着醒過來的。他一睜眼,就一骨碌滾下了木闆,砸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此時正好有風起,撞了一下大門,‘咿呀’一聲,甚是詭異。他登時瞪大了眼,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滾到千面腳下,兩隻手死死拉着千面的手,驚悚喊道:“可怕!可怕!太可怕了!救命啊!”
千面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手,抽不開,遂一臉嫌惡道:“别叫了,已經沒事,你可以放手了。”
雪裡紅眼尖地捕捉到了他嫌棄的眼神,直接就炸了,“你這是什麼表情?本公子給你機會救我那是看得起你!”
千面朝天翻了一個白眼,道:“是是是,多謝雪公子看得起在下。”内心卻是暗暗譏諷道:“現在的公子哥都是什麼鬼德性!”
另一邊,天姿放下手,“咦”了一聲。
抛下罵罵咧咧的雪裡紅來到天姿跟前,道:“怎麼了?”
天姿做了一個“别打擾我”的手勢,又再将二指抵在肖骐眉心上。片刻後,她收了手,轉身對千面道:“我找不到他的神識。”
千面表情一裂,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天姿面色凝重道:“我沒有開玩笑。”
雪裡紅在一旁聽着他們說話,聽不懂,隻看見他們的臉色都難看無比,遂問:“怎麼了?肖骐怎麼還不醒?”
千面繞過她,掐了訣又往肖骐眉心探去。
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
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到不對勁了,雪裡紅沖了過來,肖骐睡得安詳的面容刺得他眼痛,他壓了壓聲道:“怎麼回事這是?肖骐他該不會是,醒不來了吧?”
千面冷冷地刮了他一眼。
雪裡紅識相地閉了嘴。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
千面再試了一次,仍是如此。噬心的驚恐讓他整張五官都跟着顫抖起來,他甩了甩抖得厲害的手,強作鎮靜之後,又作一試。
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的神識裡一片漆黑,空蕩蕩的,像一片死水。
“不會的,不會的。”
“那你隻能祈禱肖骐的命夠硬了。”
夢烏的話再次響起,如一記驚雷,震得千面不知所措。
“不會的。”
正在這時,顔塵行了進來,見三人面色沉重,問道:“怎麼了?”
雪裡紅:“肖骐不知道為什麼醒不來了!”
顔塵微微一詫,走到肖骐身前,手掌一翻,在掌心托着一道金光,慢慢壓進肖骐的心口。
靜靜聽來,“撲通——撲通——”
心跳聲很是響亮。
千面稍稍寬心了些許,問:“少境主,他這是怎麼了?”
天姿也聽見了,兩條柳葉眉皺得好像打了幾個結似的,“這是個什麼情況?他……”話未說完,顔塵身上殘留的煞氣讓她為之一震。她上前一把扣住顔塵的手腕,驚聲道:“少境主,你沒事吧?”
“無礙。”顔塵輕描淡寫揭過此事,對着三人道:“先聯系師傅。其他的,遲點再議。”轉頭又對雪裡紅道:“雪公子,方便行動嗎?”
雪裡紅雖不知他為何突然這樣,但還是點頭答:“可以。”
顔塵:“那麻煩雪公子回白日夢客棧的雙飛房幫我取來我的佩劍,就放在床頭處。”
雪裡紅:“沒有問題!那你們是……?”
顔塵道:“我們三人在守在此處。我相信思遙還在這裡。”
“知道了。”雪裡紅轉身就出了廳堂,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飄起無數螢螢綠光。
他牽來馬匹,翻身上馬,不一會就弛出十幾裡,消失于朦朦月色下。
夜風涼涼,吹起門上的七彩鈴铛泠泠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