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夜空似被潑了墨，黑得連明月和星星都看不見了。

顔塵如一隻鳥兒，輕盈地飛奔于屋檐之間。

混沌夜色下，他的身影快得如一陣風。

片刻之後，他在一處院子停了下來，躍身下牆。剛落到地面，懷中有什麼東西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喵~~~”

仔細一看，就見他的胸前鼓着一團圓圓的形狀，像是藏了什麼東西。

“喵，喵~”

那道聲音還在不止不休地叫着。

“噓噓噓~”

顔塵撩開衣襟，從裡面取出一團黑不溜秋、軟綿綿的東西。借着昏暗的夜色細看，原來是一隻小黑貓，四腳踏雪，腹部雪白毛絨，下巴處也有一點白毛，竟是心形的圖樣。

小黑貓被掏出來之後果然不叫了，一雙綠幽幽、圓圓的瞳孔好奇地盯着四處看。

顔塵用指腹撩了撩它的下巴，輕聲道：“你别叫了，不然把人惹過來就不好了，聽見沒有？”

小黑貓聽懂似的小小聲地喵了一聲，便用小腦袋不停地去拱他的手心。

顔塵沒有養過貓，不知道它想做些什麼，一臉懵地和它對視，低聲道：“你幹嘛？是不是要肚子餓了？晚上不是才剛給魚你吃了麼？”

小黑貓歪着腦袋還在不停的拱。

顔塵被他整得一愣一愣的，“不是餓了？那你想幹嘛？……你老蹭我手做什麼？是想我摸摸你是嗎？”

小黑貓；“喵。”

顔塵似有領悟，用手按着它的腦袋不斷地搓揉幾下，小黑貓眯着眼發出‘咕噜咕噜’的餍足聲。

“舒服了吧。”顔塵收回了手，往眼前的窗戶輕輕叩了幾下。

“思思，你睡了麼？”

回答他的隻有夜的寂靜和房中閃爍的昏黃火花。

難道睡了？

也是，這麼晚，肯定是睡了。

顔塵在窗前駐足片響，轉身正要躍牆走人，便聽見房中傳來一陣微弱的窸窸窣窣聲響，然後有輕聲響起。

“進來吧，窗沒有上闩。”

顔塵用手指一戳，窗果然緩緩開了一條縫。接着用力一推，翻身進屋，反手又将窗關上。

房内點着一盞油燈，眼看就要燃盡了。

顔塵揣着小黑貓向床榻方向走去。

厚厚的帷幔動了動，一隻瘦弱白皙的手伸了出來，揭起床幔的一角，楚燿那張蒼白的臉就這樣露了出來，在昏黑中尤為刺眼。

顔塵來到床前，高大挺拔的身影擋住了欲滅不滅的火光，黑幽幽的瞳孔中折射出比星鬥還要灼目的光芒。

楚燿将床幔勾起來，拿了軟枕墊在後背，坐起身，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顔塵，心中有些羨慕想道：“怎麼看起來比白天還高了呢？”嘴上卻說：“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呢？”

顔塵搬來凳子坐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晚被師傅拉着訓了大半天。”

楚燿：“怎麼被訓了？”

顔塵伸手往懷裡掏了掏，掏出那隻睡眼惺忪的小黑貓，遞到他面前，“師傅不讓我養它。還說我要是敢養就打斷我的腿。”

楚燿低頭一看，隻看到黑黝黝一團：“……什麼東西？”

顔塵略微粗魯地拎起小黑貓的兩隻前爪，一隻貓變成了一條貓，在楚燿面前晃來晃去，肚子上那一片白色的毛茸茸看上去手感十分的好。

楚燿：“……這是，貓？”

顔塵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

小黑貓睡意被晃沒了，兩隻後腿在半空亂蹬一通，沒能掙脫魔爪，又張開嘴，露出四顆小尖牙，一口往打擾它睡覺的罪魁禍首的手上啃去。

顔塵吃痛一聲，這才把它放在膝上，然後寵溺地拍了拍它的頭，遂将目光定在楚燿臉上，問道：“所以，你願意可憐可憐它，給它一個家麼？”

楚燿覺得此時的他就像是小時候和他一起玩耍的隔壁府上的那隻大黃狗，每次玩得開心想要他摸摸時它就會露出這副表情，讨好中帶有一點期待。他小時候可喜歡和它玩了，可惜後面不知道被哪個壞人下藥給毒死了，他為此傷心了好久。然而不過三日，那戶人家又帶回來了一隻大黃狗，連模樣基本都是一模一樣，可是楚燿不再去找它玩了。因為在他心裡，沒有任何一隻狗可以代替大黃狗，即使是生得一樣的。

哦，對了，大黃狗被毒死之後，他聽見那府上的下人說：“楚家的二公子真是不詳人，連大黃都給他克死了，好慘呐~”

“都叫你看好點大黃了，你偏不信，還老讓它去找他玩。”

“大黃自己跑出去的啊，你以為我想？我都綁過它好幾回了，它自己給掙脫跑了，氣死我了。”

“唉，可憐的大黃。”

自此，楚燿不再主動靠近任何人和任何生靈了。

現在，看着一人一貓在他面前相互玩鬧，他的心微微一動，顧左右而言他：“這黑貓，你是從哪裡撿來的？”

顔塵道：“在偏院那邊，我見它窩在雜草堆裡，過去逗了幾下它就賴着我不走了。”

楚燿哭笑不得：“你就這樣擄走它了？貓媽媽回來找不着它的孩子得多傷心啊。”

顔塵道：“我看了四周，應該隻有它一隻貓在那裡的。”

“是麼~”楚燿伸了手指去逗窩在他懷了小黑貓，不過小黑貓對他的手指沒有任何興趣，半眯着眼定定盯着他看，綠色的眸子裡映着一抹冷光。

楚燿見不得它這樣冷淡，拔了幾條帷幔上的流蘇，在它面前甩過來甩過去。

貓這類生靈對這種帶着須須又柔軟的東西是半點抵抗力也沒有，不等他逗上一會，已經半蹲着身子，擡起前爪，對着流蘇開始撲棱。

顔塵見他逗弄得開心，又小心翼翼問：“思思，它看起來很喜歡你耶~要不，就讓它留在你身邊陪着你吧？”

楚燿動作一滞，然後笑笑道：“可以啊。不過我怕也是照顧不了它太久了。”

顔塵嘴角的弧度往下壓了壓，又不動聲色地揚了回去，直接忽略他後面那句話，道：“思思，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楚燿想了想，道：“它一身黑毛，又是被你大半夜送來的，不如就叫——黑爺！怎麼樣？”

“黑爺？好，這名字夠霸氣，我喜歡。”顔塵揉揉他軟乎乎的小腦瓜，道：“黑爺，以後可要聽思思話，知道了沒？”

黑爺兩隻爪子都被流蘇纏上了，動也動不了，它擡着兩隻大大的眼睛，沖着楚燿柔柔地喵了幾聲。

楚燿寵溺一笑，替它解開流蘇。

黑爺也玩累了，拱了拱身子，拉伸一下四肢，接着一躍，跳到床上，找了一個挨着楚燿且又舒服的角落蜷着身子，閉眼睡去了。

顔塵心裡哪叫一個羨慕啊——他也想挨着思思睡呢。

不過也隻是想想，若真要他睡這裡，他可不好意思。畢竟，他們現在隻是剛認識的兩面之交而已啊。

可不能把他吓跑了！

楚燿清溜溜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他的内心一樣，故意對着他說：“這麼晚了，要不你也在這裡睡吧？”

“不不不。”小心思被看透的顔塵猛地甩頭道：“我住的臨園離這裡很近，我回去睡就行了。”

楚燿抿嘴笑道：“逗你玩的。”

顔塵的臉不自覺地紅了，幸好四周光線昏暗，不然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呢。

二人陷入一陣沉默。

房外有一點點銀色的光輝從窗棂透了下來，看樣子明月終于肯露臉了。

楚燿轉動眼睛落在黑爺身上，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着它有些幹燥的毛發。二人間默契的安靜讓房裡流淌着淡淡的安甯，黑爺的咕噜聲越來越響。

良久，楚燿開口問他：“你和顔境主，是不是要回去了啊？”

這一次，顔塵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楚燿：“顔塵，你在聽嗎？”

顔塵回過神，道：“在聽。我們沒有要馬上回去，師傅說難得出來一趟，想在金陵玩幾天再說。”

“哦，”楚燿覺得有點冷，拉過錦被給黑爺和自己蓋上，又道：“金陵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要是不知道在哪裡的話可以讓肖管家安排人帶你們去，這樣就不用走冤枉路啦。”

他垂着的眼睫下映着一片暗影，隐約可在裡面看到一絲低落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