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青年沒說話，站在旁邊沉默地打量着祁歡。

他的大半張臉都被面具遮住，霜色的睫毛微微垂下，帶着抹輕描淡寫的弧度，清冷矜貴，滲出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氣息，深邃的眸子恍若漂亮的深色寶石，璀璨流輝，濃得仿佛能融入背後的夜空，看過來的時候，祁歡呼吸都暫停了一拍。

“這麼高。”紅發青年邊說邊比劃了下自己大腿的位置。

祁歡艱難地在美色裡回過神，在他的認知裡，那大約也就是人類孩子三四歲左右的高度。

“沒見過。”這幾天除了眼前這位，好像沒見過銀色頭發的人。祁歡搖了搖頭，下一秒目光不自覺地又粘了過去。

銀發那位眸色微沉，正要開口，紅發青年卻伸手攔住了他，鼻翼可愛地抽動了兩下，搶先道，“什麼味道？好香啊。”

“我正在煮鹵味面。” 祁歡努力把自己的眼睛從銀發青年身上移開。今天以前，他都認為自己并不好色，或者說隻愛二次元紙片人的色。

紅發青年猶豫了下，對着旁邊那位道，“老大，要不咱們進去坐坐，正好也歇歇腳。”

兩人進門随便找了張桌子對面而坐，燈光之下，祁歡才發現兩人風塵仆仆的，似乎疲憊至極。

祁歡眉眼微彎，露出個标準的營業笑容，“兩位有什麼忌口嗎？”

紅發青年搖了搖頭，又指着銀發那位道，“我老大不吃辣的，不吃苦的，不吃帶翅膀的，不吃兩隻腳的，不吃沒腳的，不吃超過八隻腳的，蝦除外。”

美人這是專門跟人家的‘交通部件’過不去？ “那吃‘腳’麼？”

“什麼？”紅發青年怔了怔，似乎有些沒聽明白祁歡的話。

“小店正在煮的東西全名叫鹵獸腳面。” 祁歡頓了頓，又禮貌而嚴謹地補充了句，“四隻腳的。”

“獸腳？”紅發青年的圓眼睛震驚地瞪大了一圈，“那玩意能吃麼？”

“當然能，而且很好吃。”剛嘗過味道的祁歡眉目舒展，澄澈的琥珀色瞳仁閃動着明亮的光芒，他可是對自己的手藝非常自信的。

紅發青年的山根皺出扭曲糾結的紋路，猶豫地看向自家老大。

有面具遮擋，看不到銀發青年的表情，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下颌輕動，淡然地點了點頭，他膚色蒼白得近似病态，動作間隐隐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紅發青年一咬牙，壯士斷腕般地對着祁歡伸出兩根手指，“兩碗小份鹵獸腳面。”

送上門的生意，祁歡自然不會拒絕，他本來就想多找幾個人試試這道菜的接受度，進廚房翻出兩個白瓷碗，歡快地撈面澆湯，密密實實地鋪滿一層鹵骨肉。

面碗放到桌子上，濃郁的肉香便撲鼻而來，麻将塊大小的獸腳獸尾裹着琥珀色的光澤顫巍巍地堆疊在一起，看起來跟紅燒肉有幾分相似，紅發青年深吸口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剛才聞到的香味居然真的來自這碗面。

他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個迷你耳溫槍似的精緻小巧的儀器，淡綠色的射線在兩碗面上一掃而過。

祁歡搞不懂這位客人在幹嘛，但也随他去了。

青年謹慎地瞥了眼屏幕才放心地收回那個小儀器，迫不及待地抓起勺子撥開肉，艱難地在縫隙裡舀出半勺湯。

炖煮過面的鹵湯色澤濃郁，豔如绯色瑪瑙，細小的油花粼粼飄蕩，泛着淺淡漂亮的金光，香氣撲鼻。

他略微吹了吹，試探性地送到唇邊喝了半口，鹵料和肉香仿若絲綢順滑細密的經緯線，層層交織，滋味細膩豐美，香醇潤喉，熱湯的溫度沿着經絡和五髒六腑寸寸彌漫開來，熨貼舒暢，紅發青年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因為勞碌奔波而繃緊的身體霎時放松了幾分。

嘗過湯，他又拿起筷子夾了塊鹵骨肉，原本有些擔心啃骨頭會很麻煩，結果舌尖輕輕卷過肉皮，骨頭就脫開了，出乎意料的酥軟，細嚼兩下，鮮糯彈韌，豐腴的脂香夾着鹵料的香氣自獸皮和蹄筋之間滲出，香、辛、鹹、麻、甘，層層香料的味道交疊繁複，恍若隕石風暴接連撞擊着唇舌，鮮美得仿佛能浸潤靈魂，味道簡直絕了。

對面的那位根本沒動筷子，隻是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店面。

“老大，用我的性命跟你保證，真的好吃，絕對不輸那些九重星域的餐館。”紅發青年連連點頭，因為含着半塊肉，聲音甕聲甕氣的。

銀發青年沉眉瞥了眼面碗，漫不經心地拿起勺子淺嘗了口湯，眸子裡閃過絲詫異，忍不住轉頭看了站在旁邊的祁歡一眼。

“你做的？” 他的聲線低沉悅耳。

“必須的。”祁歡微微揚起下巴，眼底仿佛落入星光，熠熠生輝。

“非常好吃。”銀發青年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那頭錦緞似的銀發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閃動着細碎漂亮的光芒，要不是怕唐突客人被揍，祁歡真想上手摸摸手感。

“兩位慢用，想加的話再叫我。” 祁歡匆匆忙忙地‘逃’回廚房，努力遠離‘誘惑’。

全海本以為那盤脊骨就是他今晚幫忙的報酬，沒想到還有面，接到消息興高采烈地奔過來，看到店内的兩人，立刻斂聲屏氣，輕手輕腳的順着牆邊那條過道把自己和姐姐那份端走了。

紅發青年一碗根本不夠吃，沒過多久就喊祁歡再加五碗，一碗堂吃，四碗打包。鍋裡剩的面隻有半碗了，祁歡撈出來留給自己，重新下了一鍋，又翻箱倒櫃一通翻找，總算找到半沓剩下的外賣盒。

都是薄鐵皮的圓盒，盒口内側有兩層螺紋，可以保證密閉性，還有配套的多層鐵絲拎架，把圓盒放進去，造型很像古代大戶人家用的那種多層食盒──當然是簡易版。

為了盡量保證口感，避免面坨掉，祁歡是把湯和面分開打包的，忙和好一會兒才把四份裝好。

折騰半天，他決定給自己的半碗面加雙倍的鹵獸腳做犒勞，剛要坐下開吃，紅發青年就喊他結賬，“多少錢？”

“新品特價優惠，六個銀币一碗，打包的每份額外多加兩個銀币，一共五十個銀币。”倒不是祁歡不想賣貴，但牆上的那些招牌菜都寫着價格，水煮肉才六個銀币，他這獸腳尾巴什麼的還是沒有成本白得的，就算加上鹵料成本，總不好貴過水煮肉。

當然，如果不是現在身負巨債，窮得叮當響，他其實很想為美色免單，畢竟這幾天經常被那些山海經式的造型荼毒，這兩位簡直就是來拯救他的眼睛的。

可惜兩人領口那圈透明環形扣都扣得死緊，看不到頸側的異形紋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麼便宜？”紅發青年聽到價格不禁有些吃驚。

“本店最近在研究新菜品，會不定時的搞些特價優惠。”祁歡這麼說也是為給自己留條後路，獸腳不在常規食材内，有些人未必能接受，現在賣便宜點，也算是打廣告了。

以後鹵獸腳真的賣起來，獸腳和尾巴肯定就需要跟食材店買了，那個時候再根據成本漲點價，也算名正言順。

“味道太絕了，”紅發青年邊贊歎邊去按自己指甲上的個人終端準備給祁歡轉賬，“你至少可以賣三十個銀币一碗。”

“三千一碗。”銀發那位微微颌首，這碗面在九重星域至少可以賣到三千。

“兩位喜歡就好。”得到肯定的祁歡眼尾微揚，笑得愈發燦爛，“以後歡迎常來。”

紅發青年接連點了幾下，根本沒有界面的影子。

他眨了眨眼睛，幾秒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信号又斷了？”

“嗯，又刮光磁風暴了。”祁歡點點頭，在廢星可能還是原始的付現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