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會,悄無聲息地尾随離開。
與此同時,千重最高處。
“還真愛顯擺。落問哪裡找來這麼個傻逼祭司。”
林知寒冷臉看着底下發生的一幕。
面前一整個茶桌上,虛空漂浮數個可轉向明月鏡,可以看清擂台上每一個細節。這一細節背後藏着一個小規則,是少數弟子才知道的,參加春日會的另一個好處,指不定被哪一位門主認定天資優良,願意納入門下,往後修行事半功倍。
“他這麼嚣張,遲早得惹事,要不是看在落問面子上……”怒罵沒得到附和,林知寒扭頭,“煙藍,你今天怎麼——你在做什麼?”
隻見煙藍盯着前方,視線所及之處正是夜妄卿方向,他支着臉看着門口鬧劇,書頁也不翻了,不知在想什麼。
林知寒湊過去,低聲問,“他怎麼了?”
煙藍小聲,“他不對勁。”
林知寒一拍大腿,“你終于這麼覺得了?!”
他反應太大,煙藍莫名其妙看他。
林知寒一臉苦相,“他近一年真的很不對勁!”
“……”煙藍擺擺手,“咱倆說的不是一件事。”
林知寒:“怎麼不是?”
煙藍瞟他一眼,“你說他近一年不對勁。”
林知寒:“對啊。”
煙藍扯一個笑,敷衍又虛假。在她看來,夜妄卿近一年才變得正常。
見煙藍要上前,林知寒抓住她胳膊,“怎麼了?你怎麼不說了。”
煙藍張了張口,對上林知寒不谙世事又天真浪漫的臉,所有的話都咽回去。
林知寒不像她見識過夜妄卿的另一面,也不明白能做到溫柔善良挑不出錯的前提,是打從心底的絲毫不在意。這麼多年來,恐怕夜妄卿演得他自己都信了。她又何苦和不會信的人扯皮。
“喂你要幹嘛。”林知寒再次拉住煙藍。
她翻了個白眼,“開會的時候你人不在啊?今年我維序,出了事你替我背責?”
林知寒:“你找他做什麼?”
“提醒他給宗主點面子啊。”
煙藍上下打量林知寒,“平常給你倆沒好臉色也就算了,今天那麼多人,别搞什麼大事出來,耽誤我晚上去喝酒。”
林知寒:“……”
他死死捉住煙藍,“不行,你必須給我說清楚。”
兩人小打小鬧,還沒出個結果,餘光瞥見前方有動靜。
一擡頭,見夜妄卿起身離開。
-
楓林苑内,歲菱凜翻找出一瓶抗靈壓的藥,一口氣吃了三顆。
随後枕着胳膊小憩一會,渙散意識逐漸變得清晰。
她就着趴桌姿勢打開乾坤袋,在滿袋子小炸彈中塞入抗靈壓藥,好不容易塞進去了吧,半天又沒法系繩索。
再三糾結之下,她抽出一枚霧氣散擺回桌上,依依不舍地和小藥罐道别。
忽然,一道劍影閃過瓶身,照在牆面上光影搖晃一瞬。
歲菱凜下意識退開,下一秒,一枚竹心镖紮入牆面,好巧不巧正好紮入瓶子影子正中間。
如果方才她沒離開,就該是擦着她肩胛穿過去。
歲菱凜皺眉看向門口,果不其然,又是落問宗大弟子,周蔺。
春日會緣故,今日楓林苑格外安靜,風吹林葉止,處處彌漫危險氣息。
一枚竹心镖不斷上抛,落手心裡,周蔺閑适地問道:“你怎麼不報名?”
他困惑道:“上回咱們不是說好了麼。”
歲菱凜面無表情:“誰和你說好了?”
周蔺笑一下:“我覺得咱倆還是盡早把問題解決了,别真搞得像落問和溯洄的矛盾,今天我找你麻煩,明天你再笑臉相迎地捅一刀子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周蔺下意識捂了一下肋骨處,那是不久前青岫暗算留下的傷痛,讓他足足躺了三天。
“本來想正大光明咱倆上擂台比一比,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語氣一轉,商量似的道,“我也不想天天找你麻煩,而你要是真出什麼大事,我也讨不到好處。現下咱們商量商量,我給你兩個選擇。”
周蔺道:“一,以後再比煉藥,有我沒你,是你歲菱凜技不如人。二,你現在去報名,咱們公開、公正、公平地比一比,此後我絕不出現在你面前。”
啪、啪、啪,歲菱凜不禁拍掌感慨。
不過輸她一次,就裡裡外外非得赢回去,還能想出以己之長對付他人之短的百分百勝利方案,不然怎麼說人家聰明呢,穩坐首席大弟子位置。
慢悠悠掌聲裡譏嘲之意明顯,也自知自己小肚雞腸行徑為人不齒,周蔺惱羞成怒道:“你選不選!”
“選。”歲菱凜說,“我選三。”
周蔺皺眉:“三是什麼。”
“三是……”
砰!
瓶罐炸開,滿室白霧彌漫,幾乎瞬間淹沒周蔺,他大喊歲菱凜名字,飽含憤怒。
上回還大言不慚說不會在同一招上栽兩次,可真會吹。
歲菱凜熟悉楓林苑,很快站到出口位置。
“嗖嗖”兩聲從背後而來,竹心镖穿過她耳側,割破肩膀布料,伴随一小縷發絲飄然落在地上。
這人聽聲辯位能力挺好,這都能瞄準她。歲菱凜手摸上乾坤袋,又一瞬間猶豫,不久前才和師尊保證了不會給他添麻煩。
而且她沒周蔺這麼幼稚,抓着點小破事不放,沒控制好火候炸出人命倒也沒必要。
“……”
算了。
猶豫瞬間,嗖嗖嗖幾聲,又是數道竹心镖挾裹鋒利靈力襲來,速度極快,濃煙漫漫也擋住她的視線,歲菱凜心下不好,搞不好得挨中一個了——
突然,一陣極淡香氣襲來,幾乎是萬分之一秒,歲菱凜驚悚意識到這迷茫白霧中竟然進來了第三個人!
她渾身一僵,來不及應對,隻感到一人站在她身後,随即竹心镖無聲無息地沒了任何聲音,就像是憑空消失,她所有警覺集中在身後溫暖覆來的人身上。
她剛一轉身,還沒來得及退開,就被有力的手環住肩膀,視線裡是皎潔如雪白淨的衣袍,繡有鑲金絲雲雷紋,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白皙鎖骨。
“師尊……”
歲菱凜不可置信地擡頭,霧氣漸散,夜妄卿低眼看她,像是要确認她的安全,很快視線落在肩膀上,一寸長割破的布料,滲着血迹的長痕。
“……”
冰冷修長的手覆蓋在她手背上,夜妄卿往她手裡塞了一枚竹心镖。
他并沒有松開手,而是站在她身後,就着剛才的姿勢,如同從身後環抱住她,握着她的手,舉起那枚竹心镖,就像是要教她怎麼用似的。
歲菱凜不解,“師尊?”
夜妄卿懶懶“嗯?”一聲,卻并未解釋這麼做的用意。
很快她就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夜妄卿輕輕一揮手,眼前彌漫的煙霧徹底散去,歲菱凜瞳孔微微縮小,驚懼不已。
隻見在另一面牆上,周蔺被釘在牆上,呈大字型,手腕腳腕穿刺竹心镖,深深紮入牆内,他像是被下了禁言術,隻能瞪着倉皇驚恐的眼睛,渾身發抖。
身後人輕聲問道,“會用嗎?”
歲菱凜握着竹心镖,被夜妄卿引導着擡起,順着他的力道,指向他所瞄準的方向。
“不要怕。”
他安撫她,聲音溫柔地仿佛能掐出水來,語氣輕描淡寫地像是對面是個箭靶子,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正張着恐懼大眼看他們的人。
“靈力彙聚指尖。”
他耐心教她如何使用。
冰涼的手稍微用力,歲菱凜看着自己的手随着他的力道調整方向。
如同磨在周蔺身上的剜骨刀,一寸一寸地剜刺,在他驚恐到盈滿淚水的視線中,平緩停下。
夜妄卿松開手,聲音低啞好聽,含着隐隐的鼓勵,“可以把竹心镖丢出去了。”
歲菱凜看着自己的指尖,視線上移,不自覺抖了一下。
竹心镖所對準的,是周蔺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