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突然打了一連串噴嚏。擡頭仔細一看，周圍一片紅彤彤的招牌。

這邊是中華街來的。

口罩摘下來之後，一股股辛辣的味道就一直在刺激他的鼻子。剛剛路過的店鋪，辣味濃度達到了峰值，承受能力終于崩了。

椒香麻辣的味道從窄窄的門中撲出來，将人密密匝匝地裹住，有生命力一樣把饞蟲們往裡拉。

店門口紅紗細竹繃成的燈籠慢慢旋轉，其上貓咪撲蝶圖好像真的動了起來。

口味一直清淡的夏油傑忽然就想起了佑裡的手藝，肚子應景地響了兩聲。

難得有這種時候，他順從自己的欲望推開店門，熱氣混合着酒菜的香味、嘈雜的聲浪湧到面前。

店内氣氛熱烈，夏油傑莫名有種闖入某家大型公司年會的錯覺。長期遊離在人群之外，陡然進入狹小熱鬧的環境，多少有點不适應這種氣氛。

察覺到衆多視線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經常被誤認為成年人的男生稍稍有些“我還是個孩子”的感覺。俗稱走錯門了，有點尬。

來不及細想，熱情的迎賓已經笑着将他帶到安靜的單人位上。

嘈雜的交談聲減小。餐廳中食物的香味下，有種讓人放松心神的熏香味。

挂着營業性溫和笑容的服務生送上菜單：“客人第一次來嗎？我們店的招牌菜色都比較辣，第一次嘗試推薦減辣版哦。”

一道醉醺醺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什麼？減辣版？不會吧，不會吧？嗝er~竟然有人害怕吃辣椒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遜！咳咳咳！”

服務生腳下一跨，穩穩擋住夏油傑的視線，後者隻能看到一截套着白色衣袖的手臂。

從手臂擺放的角度上來判斷，它的主人已經喝得七扭八歪了。

服務生繼續禮貌微笑：“不好意思客人，影響了您的用餐體驗，一會兒贈送您一份水果可以嗎？”

夏油傑：“嗯......沒關系。謝謝。”

總覺得那道聲音飄過來的方向有點奇怪。好像看到空氣在晃。這種熱浪湧動的情況，很像結界不穩時的表現。

但眼前這個服務生明顯也聽到了，還很熟練地擋了過去，應該不是......

“那麼，您打算點些什麼呢？”

下意識一撇，一隻明顯屬于咒靈的爪子正緩緩搭上那節衣袖。

“客人？”

服務生被突然站的來的夏油傑唬得往後一退，差點撞到後側的餐桌。

而造成一場小騷亂的少年，震驚地看着那隻至少三級的咒靈化成飛灰。

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來。

夏油傑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想看清楚衣袖的主人。

腳底一拌差點跪倒。

“客人您還好嗎？抱歉小孩太調皮了。”

服務生上前攙扶，淅淅索索的聲音清晰地闖入夏油傑耳中。後者視野中，服務生衣擺下的雙腿幻化成了粗長的蛇尾。

碧綠的鱗片摩擦在地闆上，發出陣陣“沙沙”聲。

夏油傑猛地向後一仰躲開對方的手，扶在椅背上穩住身形。

周圍的人聲被這陣異動影響，稍稍地低沉下去，很快又熱烈起來。

眨眨眼，碧綠的蛇尾消失不見。夏油傑皺着眉坐回位置，借着桌子的遮擋翻出裝符咒的袋子。

店裡人太多了，不适合直接動手。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在搞鬼，更不知都後廚還有沒有對方的同伴。

除了剛剛的幻視，連眼前的人身上都沒有明顯的違和感，他不得不先按捺下來，拖延時間繼續觀察。

夏油傑有些擔憂：自己一個人，能快速控制住敵人的行動，在不波及店裡食客的情況下處理好嗎？

“客人，您現在要點單嗎？”

服務生臉上的營業性微笑快要挂不住了，甚至突然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夏油傑哪還有心情吃東西，要不是擔心這一屋子的人，恐怕早就動手了。

他給自己挑了個便于發難的坐姿，悄悄蓄力，做出長談的架勢，臉上挂出一幅羞澀腼腆的笑：“我沒有點過中餐，麻煩推薦一下吧？”

嘴上說着，手中翻撲克一樣點過庫存符咒，心中默默感謝佑裡，并決定開學後一定多要一些——咒力是真的不适合畫符！

有幾個可可愛愛的童聲從對面卡座傳來。

“推薦剁椒牛柳面！”

“手打牛肉丸！”

“嘻嘻，什麼手打牛肉丸，是頭槌牛肉丸！”

“哈哈，你的頭槌牛肉丸！”

“你的你的~”

“頭痛，我才不要幹活！”

幾個小孩扒在沙發靠背上沖着夏油傑嘻嘻哈哈，不等少年回答又自顧自笑鬧起來。

他們輕巧地在沙發上蹦蹦跳跳，一點聲音都沒有。

最小的一個沒控制好高度，秃秃的頭跳到半空，脖子下方竟然空空蕩蕩！

頭顱沒什麼誠意地驚呼：“诶呀，暴露了~”

剩下三個頭顱在沙發背上打着滾笑道：“好笨好笨~暴露啦~”

幾道金光飛射，精準地貼上頭顱們的口鼻，死死封住。

它們瞬間止住聲音和動作，直直掉在地上，像真正的皮球一般咚咚咚滾出好遠。

霎時間，喧鬧的店裡一片安靜。唯剩下幼童“嗚嗚”“嗯嗯”的哭泣聲。

夏油傑身上驟然一陣惡寒。一道巨力纏上少年的身軀将他緊緊絞住，眼前一陣晃動被高高舉起。

服務生憤怒的聲音炸開：“這位客人，您是來找事的嗎？！”

颠倒的視野中，熱鬧喧嚣的場景不再。

人皮退去，廳中充斥着尖牙利爪，額生鬼角的魑魅。

夏油傑：啊，有點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