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緩緩流動着,發出粘稠的咀嚼聲。
絲絲縷縷的黑色漿液蛛絲般向上攀援,纏上座敷童子的手腳,将它們一個一個拉下去。
被捉住的物怪們露出幸福的笑容,發出像正常幼童般清澈的笑聲,漸漸淹沒在漆黑的泥漿裡。
每消失一隻,房間内的紅綢便消失一根。紅球中包裹的事物已經初露端倪。
那是兩個女子。
一個滿頭金發,腹部凸起,毫無知覺;一個漆黑的長發散落,眼睑不停顫抖着。
賣藥郎踩在紅綢上來到兩人身邊。座敷童子們為他讓開通道,有兩個甚至攀上他的肩膀,沖着女子喊道:“媽媽......”
聲音中滿是孺慕,周圍的小怪物們悉悉索索地應和着,神态安詳平靜,毫無剛剛的兇暴狠厲。
成年人的體重将紅綢壓得極低,一絲粘液從下方裹上賣藥郎的腳腕。
比之前“溫泉”中還要濃烈數倍的昏睡感席卷大腦,險些讓賣藥郎墜下去。
他揮刀挑斷黑絲,另一手護住肩頭的座敷童子。
被他攔住的小怪物們激烈掙紮,發出“咯咯唧唧”的哭聲。
它們的身體突然變得沉重。粘液像是受到召喚一般,凝成粗壯的觸手直接刺進其中一隻的腹部,兩三個呼吸間便将它吸幹。
座敷童子消失,賣藥郎腳下一空。他趕忙将另一隻小怪物甩過房梁,借着它的紅綢将自己蕩到遠處。
符咒從他的袖中飛出,形成倒扣的蛋殼壓下,誰知半途中竟撞上一層結界!
噼啪的電光亮起,座敷童子們渾身過電般一激靈,齊齊催動紅綢向上逃開。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房間深處晃過,小怪物們毛發直豎,尖嘯着催動綢緞發起攔截。
結成紅牆的綢緞像是重錘,遠處的迷宮房間急速靠近。
兩邊距離瞬息拉近,将逃跑的加茂梅重重擠壓在其中。
血肉的碎裂聲和反轉術式的光芒同時發出。尖銳的冰錐和極寒的氣溫再度充斥整個空間。
霜花将紅綢寸寸凍碎,紅白相間的碎屑滿天飛濺。小怪物們的數量也肉眼可見地減少。
看着眼前的一幕,賣藥郎罕見地糾結了:到底先處理哪一方好呢?
不等他得出結論。失去紅綢支撐的兩個女子先後向下墜落。
大概深恨曾經壓制折磨自己的陰陽師,小怪物們并不多的理智将注意力全部給了對方,調走了所有的力量。
眼看兩人即将墜入深潭,賣藥郎催動未成型的結界,将兩人托起放到身邊。
甫一接觸地面,黑發的女孩立馬睜開雙眼。隻是神情中滿是迷茫,眼睛沒有焦距。
震耳欲聾的尖嘯聲刺激她做出反應,尚未明白自身處境,便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向身前的人影刺去。
賣藥郎握住她綿軟的手腕,用力一捏便繳了對方的武器。
疼痛使女孩清醒,她厲聲質問:“什麼人!放開我!”
說着,她另一手從腰側抹過,一把灰塵兜頭灑向賣藥郎雙眼。
其中辛辣刺鼻的氣味讓後者不得不放開她,與之拉開距離。
難得吃癟,賣藥郎沒忍住譏諷道:“在下是您的救命恩人。”
說着,他讓開位置,讓女孩看清不遠處激烈交戰的雙方和自己布下的一圈防護。
對神神鬼鬼的東西多有了解的小佑:
哦吼,錯怪人了。
但你長得實在奇怪!
任誰在黑漆漆的地方,猛然看見一個滿臉慘白、濃妝豔抹,還有一對尖耳朵的類人生物,都會害怕的好嗎!
女孩,也就是小佑,揉着自己麻痹的手腕站起身來。随着這簡單的動作,小肚子被扯出尖銳的疼痛。
精美的天平飄在半空,突兀地向女孩的方向歪倒。
賣藥郎眼神一眯,兩步上前再次将人拽到手裡。女孩被迫舒展身體,腹部散發出異常的陰詭氣息。
男子二話不說将符咒貼上女孩小腹。
随着一陣岩漿般灼熱的氣息侵入肌體,小佑隻覺一股将人劈開的劇痛席卷全身。随即有什麼東西脫骨般從體内飛出。
賣藥郎眼疾手快将飛出的東西困住,隻見那是九個大小不一的幹癟胎兒。
大如手掌,小如蠶豆。
他們一出現,深潭中的泥漿瞬間暴動。粗壯的觸手宛如肉質,齊齊向此處襲來。
賣藥郎将胎兒收入袖中,拽着兩女連連後退。
正疲于抵擋間,帶着冰霜的紅綢強勢擠入雙方之間,和觸手絞殺在一起。那種不死不休的氣勢,全無剛剛的沉迷。
可惜,經過剛剛的消耗,座敷童子們戰力大減,節節敗退。
而觸手們卻在一邊戰鬥一遍吞噬敵人的力量,變得益發強大。
戰場另一邊,白衣的陰陽師用寒風将霜凍住的紅綢扔進泥潭之中。手上揮出大片熟悉的符咒。
随着符咒的沒入,深潭的氣息益發恐怖,有什麼充斥着血腥味的東西正在成型。
那氣味似乎能影響座敷童子的神志,使他們的攻擊越來越慢。
賣藥郎心知不能再等,握緊從小佑手中奪來的匕首,縱身上前。
“保護好那個孕婦,不要離開結界!”
冰淩和金屬的碰撞聲響起。絲絲鮮血在二人身周飛濺。
眼見加茂梅催動反轉術式的速度越來越慢,突然間,泥潭尺寸暴漲,将整個空間全部吞噬下去!
窒息和幻覺裹住五感。退魔劍瘋狂掙紮,奈何手中隻有凡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