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起見,姜韫讓譚譽道和其她警員暫時離開審訊室,拉開一定距離,隻留下燕逸岫,方便接受指令行動和處理突發狀況。
彭嵘按下屏幕。
與此同時,燕逸岫将呼吸調整到最輕。
“怎麼這麼遲才接電話?”對面傳來一道尖細的變聲聲音,一開頭就問出讓人感覺不妙的問題。
“我在外面做志願活動啊,”彭嵘不耐煩地撓撓臉,“難不成要我大庭廣衆之下接你電話?好不容易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對方冷哼一聲,這個問題就算揭過去了。
位于天爍區家中的廖懷霖緊張地攥緊拳頭,監控着數據變化,又放大屏幕飛速敲擊,給運行中的程序再上了兩層保護,使其更加隐秘,不容易被發現。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幾乎蓋過了屏幕那頭的說話聲。
這是對反派的追查,也是對自己技術能力的考察。
隻要能收獲任何零星線索,且不被反派發現,就是個好的開端,證明她的理論想法是可行的。
“快放暑假了,你怎麼打算的?回D省?”
“不回,我留校。”
“嗯,那後兩個月可能還會有任務派給你。”
“行。”
“另外,最近少出校,少與幫派裡的人接觸,你手頭的任務我暫時先移交給别人處理,你這些天不用操心。”
“為什麼?”
對面的短促笑聲卷着一絲嘲諷:“調查我的那些人,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膽,而且警局最近在重錄相關目擊者的證詞,指不定哪天就查到你頭上了。”
“所以盡量少離校,太過惹眼被注意到就麻煩了。“
“知道了。”
兩人沒有聊太多,對面得到答複反饋後就幹脆地結束交談。
通話斷了之後,室内室外的人都大松一口氣。
通話太短暫,沒能收集到更多有用信息,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對方并沒有發現廖懷霖的程序。
而這意味着今後調查反派的手段又多了一種可能性。
趁着這會兒廖懷霖那邊還沒結果,燕逸岫決定先跟彭嵘聊完。
“其實我最初沒發覺你有問題,是你開始防禦後表現出不同尋常的反應能力,我才意識到你不對勁。”
“那你最開始為什麼會動手?”
“就是單純想殺你而已啊。”
而已……這是在而已什麼……
彭嵘閉上眼歎氣,再睜開時,多了幾分沉重積在眼底,感慨道:“因為你太像我哥了。”
燕逸岫滿臉問号。
從她先前簡述家庭故事時,燕逸岫能感覺得到她對哥哥彭峥沒有輕視或厭惡的情緒,而是懷着對他成長于這個囚籠家庭的惋惜悲傷。
既然如此,為什麼因為覺得她像彭峥就要殺她。
按照電視劇裡的情節,不應該是震驚→難以置信→悲傷流淚→傷感名言→回憶往事→敞開心扉→下定決定要保護她好好待她,不讓她重蹈覆轍……這樣的流程嗎?
零幀起手就要殺人是什麼反其道而行的操作?
“一家人生活了那麼久,我早就摸透我哥的性格,所以我一眼就看得出你和我哥一樣,都是極其敏感自卑内向憂郁利他主義自我折磨太過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我知道你們活得很累很痛苦。”
一字一句,如滿弓之箭從燕逸岫耳邊呼嘯而過,帶起冰冷的勁風重重撲在臉上。
被拆穿看透的驚慌讓燕逸岫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僵硬,變不出任何表情,也挪不開目光,隻能長久地與彭嵘對視。
“從高一開始,我拿出壓歲錢和我哥的湊一湊,陪他偷偷去醫院看病。”
“說實話,因為我不如他敏感心細,也不在乎父母的道德綁架,所以我其實并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那麼糾結壓抑,為什麼不能直接别管旁人的看法就好了。”
“這種無法克制的事情不是嘴巴上說說就能改掉的,”燕逸岫開了口,輕聲說道,“如果真有那麼容易跨過坎和走出陰霾,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悲苦了。”
“我也明白,所以我沒對他提過什麼,隻是默默陪他去看病,畢竟這件事當然不可以告訴那兩個自以為是的家長,否則到時候也不用看病了,估計能直接崩潰住院。”
“我哥很早就說過不想活,但他不敢自殺,你知道是什麼可笑的理由嗎?”
“因為他背負了太多期待,他說如果自己自殺了,爸爸媽媽會白費心血,親戚會看不起我們家,他的同學朋友也會嘲笑他,我也會被連累受到指指點點。”
“類似于‘他成績那麼好,但他居然活不下去’、‘考得好又怎麼樣,心理這麼脆弱’、‘你這孩子真沒用,都不知道為父母着想,這麼多年真是白養了’等等等等。”
活在這世上,因為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而痛不欲生,同樣也還是因為顧忌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又強迫自己不去尋死,繼續苟延殘喘。
無解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