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岫靜靜聽着,唯一露出的雙眼毫無波瀾。
“說完了嗎?”
反派停頓一秒,嗓音帶笑:“說完了,所以你的選......”
剩下的字句還沒出口,就徹底湮沒于槍聲中。
燕逸岫二話不說直接從背後抽出槍上膛朝殺手的手腕射擊。
轉瞬之間芯片被銷毀,通訊切斷。
下一秒她再擡臂給還沒反應過來的殺手補了一槍,直穿眉心。
殺手連吃痛的喊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砰然倒地,沒了氣息。
從遠方飄來的風吹散萦繞空中的槍聲餘音,讓四周重歸寂靜。
危險解除,警員立刻走到一邊打電話彙報突發情況。
燕逸岫把被吹得亂飛的短發别到耳後固定,轉頭看向愣在原地的衛崧。
幾撮劉海半遮着眼,将其中浮起的暗暗的冷淡分割成一段段。
“這就是我的選擇,你也看清楚了。”
“我知道你是受害人,但如果你想與兇手對抗,今後要面對的可不隻是這樣三言兩語的心理攻擊。”
“如果你認為加入行動組是讓你找到心靈慰藉的方式,覺得身處其中就是在報仇,那你就錯了,沒有那麼簡單的事。”
“兇手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的陰霾,往後他肯定會發現你也成為了我們之中的一員,你覺得他會讓你好過嗎?”
“他會想盡辦法一遍遍撕開你的創傷,摧毀你的意志,激怒你沖動行事,犯錯露出破綻。”
“不止如此,有時候我們的決定和手段也會讓你回憶起痛苦。”
“對方不擇手段,我們也會不擇手段,我們沒有多餘心思去顧及這樣那樣會不會傷害到你,再特意花時間考慮折中的辦法。”
這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很快止歇,四下重歸靜谧,隻剩燕逸岫的聲音。
“你确定能扛得住這些嗎?”
電視劇裡為了複仇加入特殊組織的故事很刺激痛快,但那畢竟是劇本。
現實生活中不是每個人都能如願以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
如果沒能實現期望,就又多背負了一層名為無能為力的痛苦。
“你很勇敢,如果是我,我可能陷在悲傷中踏不出這一步,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不是自願加入的。”
“你的情況特殊,如果心态沒能調整好,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反派利用,導緻事情變成你不想看到的結局。”
“你對兇手一無所知,而他很了解你的脆弱之處,讓你崩潰簡直易如反掌。”
“你要和他較量,就得先一步算好,完完全全做足準備,設想無數可能會面臨的身體和心理折磨,直到脫敏,直到能不受影響不動搖,不給對方任何機會攻破心防得逞。”
“這個過程很痛苦,比一死了之還痛苦,這是你加入行動組必然要面對的。”
“所以你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如果反悔想退出也還來得及。”
燕逸岫一口氣說完心中想法,便不管凝固原地的衛崧,自顧自往前大步走。
反派的威脅讓她火冒三丈,連帶着對衛崧語氣不好,說得太重。
可沒辦法,這些事并非不提就可以逃避跳過,不如正好趁此機會挑明。
經曆了失去親人的深重痛苦,系統評估過他的精神比較脆弱,容易受影響。
倘若又加入行動組出生入死,經曆更多危險,說不定精神狀态會越來越糟糕,到時候會陷入什麼境地就更難說了。
衛崧想留下來報仇,系統也選擇了他,總要給他打個預防針,不管将來事态會不會演化到像自己說的那麼嚴重。
走了幾步出去,燕逸岫才意識到兩人不能離太遠,否則萬一出了什麼緊急情況會趕不上挽救。
她剛準備停下來往回走,就聽到衛崧動了。
他小跑着追上,尾巴似的靜悄悄跟在身後。
燕逸岫這才放心不少,稍微放慢速度繼續往前。
兩人都沒有開口,一前一後走着,錯亂的腳步聲逐漸融合為整齊的一道,輕輕細細隐入夜色。
為了不讓反派的人跟着到衛崧家附近,燕逸岫上車後讓系統暗中改了目的地。
現在車毀了,她們的位置偏離原目的地較遠,沒法走路抵達。
不管是警員還是衛崧,燕逸岫都不放心讓他們單獨行動,所以隻好一起留在原地等警方支援過來處理屍體。
她走了一圈排查周圍的危險,聽到身後的衛崧悶悶出聲:“對不起。”
“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你沒對不起誰。”
“我讓你們憂慮,不敢信任,”衛崧說道,“我也不夠強大。”
燕逸岫轉身站定,但沒有與他對視,而是側了臉盯着旁邊的虛空,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你說得對,我一直沒敢細想。”盡管對方不往自己這兒看,衛崧仍然直直注視她。
衛崧以為自己能扛得住,覺得仇恨的力量足夠強,可以鎮壓其它情緒,但今晚經曆了這件事,他才知道還是高估自己了。
兇手一句話就讓他心神大亂,不受控制地陷入回憶陰影,注意力徹底分散。
倘若兇手就在跟前,掏出刀槍一步步慢慢走過來要殺他,他可能都沒發現。
“我情緒不好,不該遷怒說重話的,不好意思,”燕逸岫擡頭,任由風迎面吹開她的劉海,露出雙眼,“我本意不是……”
“我知道的。”
生氣的燕逸岫一改平日的溫吞平緩,說起話就像放鞭炮,連貫清晰又淩厲,着實讓衛崧錯愕得差點回不過神。
語氣不好,說的話卻仍然是關切的深思考量,顯然不是即興冒出的說辭。
不知道她耗費多少神思去斟酌因果,不知道這些話她憋在心裡多久,今天才有機會說出來。
燕逸岫目光在虛空來回跳躍,最後随意落在了衛崧的左耳垂上,勉強算是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