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這陣是其他陣修布下的,宋時瑾破陣的速度可能倒還沒那麼快。
隻是她太過熟悉時南所修功法和行陣的習慣了,從前沒少交手,眼下便更得心應手些。
陣破之後重新再布,就是很快的事情了,宋時瑾從前最常幹這活計,熟練的同時倒也麻利。
将至傍晚時分,宋時瑾站在禅院兒的西北角,提腕輕輕甩了甩手中的朱筆,淩空繪出一朵極精細的寶相花。
最後一筆落下,那寶相花團似有靈性一般舒展開來,金光大盛,花枝蔓延間,禅院各處也有數地亮起了相同的金光。寶相花舒展,同白日裡宋時瑾在禅院其他地方布好的陣法聯通,渾然一體——金陣成!
宋時瑾從腰間荷包裡摸出一枚玉令,指尖一勾,靈力流轉間便将那寶相花刻印在玉令上。
手繪朱筆,宋時瑾将手中玉令遞給一邊坐在樹下就這麼跟了一天的紀懷生。
“玉令,别再丢了。”
宋時瑾捏捏一直執朱筆的手腕來緩解酸澀。
“很費功夫麼……”
紀懷生垂眸看着宋時瑾手上動作,并不接玉令。
早知道,便換個借口騙人上來了。
順着紀懷生的視線,宋時瑾看着自己的手腕。
“哦,你說這個。”宋時瑾眨眨眼:“不妨事,站一天腰還會痛呢,我回去打坐,一個周天就沒事了。”
紀懷生接過玉令,還是不說話。
不知道這人又在變扭些什麼,宋時瑾決定不再去管了。
師姐說,有些人就是生來細膩敏感,七竅玲珑心,不要多問多話。
宋時瑾擡腳便向前殿去,這個時候,應該是千淮她們一日中為數不多在幹正事當值的時間。
晌午那一陣宋時瑾還在布陣的時候就聽千淮說過,浮望禅院香火不旺,但無奈是這無名鎮方圓十幾裡唯一一個正兒八經的宗門廟觀,鎮民不求保佑,但遇到麻煩事還是會來尋求幫助——畢竟總有些官府衙門沒空,但鎮民自己又沒辦法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其實對于“這樣的地方能接到什麼求助”這件事,宋時瑾還是頗感好奇,于是晌午休息的時候也去聽了一耳朵。
得出的結論就是——千淮還真的沒有謙虛。
說是雞毛蒜皮,就真的是雞毛蒜皮。
今日午間,浮望禅院兒共計處理無名鎮鎮民求助三件。
昨日夜裡有山中野狼踏破了山腳下村民的羊圈,還叼走了羊。
禹川負責幫村民搭把手,修補羊圈。
項天歌負責去追回村民被叼走的羊,順手處理狼患。
千淮負責統計村民損失,按補貼比率制好官報上報官府。
就這麼件事。
“這不是一件事兒嗎?”宋時瑾皺眉,有些不贊同地看着千淮拿了記事的冊子,大手一揮記下功德三件。
“宋少俠行行好。”千淮慢悠悠道:“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我們這小地方接不到大案,再不把數量提一提,來年真要喝西北風啦,況且——”
說着,千淮指尖點了點“項天歌”那一行字。
“追羊,除狼患,我都沒把這寫成兩件事,已經很有良心啦。”
那不是因為羊沒追回來麼。
宋時瑾腹诽。
項天歌殺過去的時候,那山林裡已經沒羊了,隻剩一隻撐得走不動路,呼呼大睡的蠢狼。
有些頭疼地回想着中午的事,宋時瑾行至前殿。
還沒進門,耳邊就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摔砸聲音,摻雜着羊叫。
一瞬間,宋時瑾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剛還想着羊,眼下就瞧見了,莫不是做夢呢?
“宋時瑾!你來得正好,搭把手!”
前殿裡,項天歌有些狼狽地跟在一隻羊羔後面跑,似乎怕傷到小羊,宣花闆斧被放在了一邊。
“你别讓它過來啊啊啊啊!”
千淮并不幫忙,有些僵硬地躲在椅子後面,那小羊一靠近,千淮就跟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躲開。
看着前殿倒了一地的法器符紙,宋時瑾毫不懷疑千淮應該是動過手企圖用符箓控制住這小羊羔了。
“讓開讓開,哎呀天歌你不能這麼追。”許是聽見了響動,後院裡,禹川急急跑過來:“你吓到咩咩了!”
說着,禹川三兩步上前,将那小羊摟進懷裡,一下下順着毛安撫,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哦,哦,她們都追咩咩,她們壞,咩咩是好小羊……”
那小羊羔竟然真的在禹川的安撫下安靜下來。
“那個,千淮……”
看了看炸毛又安定的小羊,又看了看還在炸毛的千淮,項天歌撓撓頭,有些猶豫地伸出手。
要不……
“讓開。”千淮的眸光如刀,盯着伸出手準備扒拉自己的項天歌就是一剜。
“哦。”
項天歌隻好收回手去,撿回闆斧抱在懷裡,有些羨慕地看着禹川和小羊羔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看起來很好摸……”
“咳。”
站在殿門口久了,紀懷生掃了一眼宋時瑾略有些疲憊的神色,有些不滿地輕咳一聲,提醒殿内的三人。
“呀,宋魁首,快請進。”千淮聞聲,轉頭看見宋時瑾:“成了麼?”
宋時瑾點點頭,一邊繞開地上散落着的東西,一邊尋了個小凳坐下。
“坐這個罷。”
紀懷生看着宋時瑾坐在一個小圓凳上,皺皺眉頭,指着前殿有軟墊靠背的椅子道。
“無妨。”宋時瑾對紀懷生笑笑,轉而問千淮道:“這是……”
千淮知道宋時瑾是在問那羊羔,一時間也覺得有些難辦:“鎮民手頭銀錢不多,這個……是今日的報酬。”
宋時瑾了然,從前就聽說,在比較偏遠的小地方,宗門廟觀與百姓來往密切,更有親如一家的,宗門廟觀幫忙不取酬謝,拿不出銀錢的村民也會拿些土特産出來聊表心意。
眼下倒是親眼見了。
看來這禅院裡的人雖說對仙友是奸詐了些,倒是不自負武功擺架子,心地也算純良。
罷了。
便不計較她們擺自己一道騙護法陣的事兒了。
宋時瑾暗歎,打算彙報完護法金陣的事情便請辭下山去。
“護法金陣已成,玉令我已經交給這位……座元了。催動的法子同尋常護法陣一緻。我便不多——”
“叨擾”二字還沒說出口,禅院外遠遠傳來一道凄厲哭嚎。
“仙人!仙人救命啊!!!我……死得冤枉哇!”
聞言,殿中五人俱是一怔。
千淮起身,打算去看看,又猶豫着先看向宋時瑾。
“少俠方才要說什麼?”
生生把請辭的話咽進肚子裡,宋時瑾歎了口氣,真是不太平。
“無妨,先去外面看看究竟吧。”
衆人跟着出門去,神色俱是凝重中帶着疑惑,隻有落在最後的紀懷生,反而放松了方才聽到宋時瑾有辭别之意後一直緊繃的神色。
殿門外,跪倒着一個黑衣男子,有些昏暗的天色下,那身利落的黑衣隐隐印出血痕來,身上顯然帶着不算輕的傷。
宋時瑾看着那男子身形,不算高大,但很結實。
是個練家子。
禹川看見人流了血,當下就有些擔心,越過門檻要去把人扶起來。
地上那人勉強撐開眼睛,見了來人,顫抖着把手伸進衣襟裡。
“禹川小心。”千淮皺眉出聲,喝住就要上前扶人的禹川。
來路不明的練家子,雖然喊着求救,但還是小心為上。
可那男子摸了半天,也沒見掏出個好歹來,好像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就耗盡了他畢生精力一般。
半晌,那黑衣男子終于體力不支倒在地上,衣襟裡掉出一枚染血的,看不清樣子的物件來。
“這是……”
隔了老遠,還蒙着血漬,宋時瑾有些摸不準。
禹川拾起那東西,拿衣角擦了擦。
是一枚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