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如果你來日不是個好人呢?比如你殺了人。”宋時瑾腳下動作不停:“還不少。”
“是壞人嗎?”小宋時瑾下意識道,旋即又搖了搖頭:“那也不行,師姐說過,善惡是自己心裡的一杆秤,不是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刀,有壞人就報官去,我一刀捅了叫個什麼事?”
說着,小宋時瑾皺眉望向宋時瑾:“你當真——小心!”
質問的話還沒出口,小宋時瑾瞳孔一縮,急忙喝道。
在小宋時瑾眼前不遠處,本來好端端走着的宋時瑾不知怎的腳下一歪,整個人直直向一側的斷崖倒過去!
差不多就是這裡吧,宋時瑾估摸着距離,心想如果算錯了結果沒掉下斷崖,隻是平地摔一跤,那可真要丢死人了。
耳畔風聲呼嘯,不使輕功身法,就這樣似一片秋葉一樣落下去,這還是第一次。
被有些奇異的失重感裹挾着,宋時瑾輕眯着眼,看向崖岸那個怔愣了片刻,毫不猶豫飛身撲過來的自己。
她好像在說什麼,但宋時瑾聽不清楚。
無妨,左右是賭對了。
宋時瑾有些愉悅地眯了眯眼,輕輕向天穹的方向伸出手去。
要說這個時候的自己,宋時瑾真的有些記不清,不過印象最深的一點。
那是個一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膽氣,整日喊着要行俠仗義匡扶天下的笨蛋。
這小傻蛋就是這樣。
一說救人,是從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身法爛成那個樣子,斷崖也敢跳。
愚蠢。
不過也算得上有幾分膽氣吧。
宋時瑾心下暗歎,看着那小孩飛身下來卻始終抓不到自己,無奈下使了幾分身法,讓自己下墜的慢些。
小宋時瑾急得眼睛都紅了,顫抖着手盡可能地延伸,幾次撈空之後,才将将抓住宋時瑾的手。
“抓我做甚。”宋時瑾眼皮一掀,笑道:“當真。”
“我當真殺了很多人。”
“你不是不愛說話的嗎?!”小宋時瑾撈着人,四下尋着能落腳的地方,急道:“等我上去,我報官抓你,不,我親自綁你去官府!”
“那不也是斬首?幹脆摔死完事兒,不都一樣。”宋時瑾道。
“那怎麼能一樣?”小宋時瑾皺眉道:“你該不該死我說了不算,自要送你去說了算數的地方!”
“我可是大俠,沒有人能死在我面前!”
“大俠,我們要摔死咯。”宋時瑾斜眼往下看了看,看着這個一臉慷慨激昂的小孩,好心提醒道:“摔死可就吃不上菜飯了。”
“不用你說!”小小的宋時瑾臉色有些難看,一邊用另一隻手摸出一隻靈筆,一邊吼道:“我說——你!死!不!了!”
說着,一朵有些稚嫩的寶相花團盛開在靈筆之下,隻是那靈筆顯然不是太好的靈器,連帶着這稚嫩法陣的金光也有些黯淡。
小宋時瑾暗罵一聲,咬牙發力,将宋時瑾對着方才沒抓住的一枝斷崖壁斜出的樹幹一甩。
這一甩,用了十成十的力,在宋時瑾被甩開的同時,小宋時瑾下墜的速度更快了些。
頭發被風吹亂,糊在臉上,宋時瑾有些無奈。
這是做什麼。
暗歎一聲,宋時瑾身上靈光一閃,向着小孩的方向掠過去。
張開手,将一臉視死如歸,看起來傻不拉幾的小人抱了個滿懷。
真沉。
臂彎結結實實的重量讓宋時瑾忍不住頓了頓,旋即幾乎是下意識的,把人往懷中抱得更緊了些。
“笨死算了。”
“你……”小宋時瑾怒目道:“你又騙我!”
“别吵。”宋時瑾揉了揉懷中孩子毛茸茸的腦袋,拿錦帶把她的頭發又胡亂綁起來,指尖有些眷戀地在錦帶的玉墜上蹭了蹭:“真是送你回去的,别讓師姐等急了。”
“回去吃菜飯了。”
一瞬間,宋時瑾感受到懷中僵硬着身子的自己似乎逐漸變得溫暖而柔軟,與此同時,宋時瑾的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酸楚和暖意。
像是某種被抽離的情緒失而複得。
像是身體的一部分的複歸。
她說不上來,隻能将臂彎縮緊一些,再緊一些。
“回去……吃菜飯了。”
宋時瑾呢喃道。
那道身影下墜的速度并沒有減慢,隻是四面周身的雲霧似乎逐漸變成了血液一樣暗沉危險的紅色,複又漸漸淡去。
待雲霧散盡,宋時瑾覺得腦袋有些脹痛,吃力地睜開眼。
視線逐漸變得清晰,眼前赫然是白日裡進來時整潔氣派模樣的廣元府園林。
這算是……出來了?
不敢小觑傳說中的噬魂血陣,宋時瑾有些警惕地環視四周,卻瞧見千淮的魂幡被丢在一邊,人坐在園子裡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蕩着。
“醒啦?”千淮見人動了,懶洋洋打了個呵欠:“醒了就要幹活咯宋少俠。”
宋時瑾揉揉眉心,問道:“你知曉噬魂的破陣之法?”
“不知。”千淮道:“我就要說這個,我白日在城裡,城裡辦白事的人家,棺木裡隻有死氣,不見殘魂,我打聽到是廣元府先前上門做過統一的法事,想來殘魂是被廣元府收去了,應當是拿來弄這些古怪東西了。想着提醒你們,誰知竟還是中招了。至于破陣……我誰也打不過,隻能想些動武之外的交流手段,歪打正着吧。”
“對了。”說着,千淮正色道:“還有一事,廣元城中百姓說,自城裡開始到處死人之後,廣元府來辦過幾次法事,但後面些的都是廣元觀來辦的,同時,一夜之間,再沒人見過廣元府有人進出。”
“說是廣元府官吏因畏懼城中異象,四散逃了。”宋時瑾道。
“撒謊。”千淮搖搖頭道:“逃了,為何沒一人瞧見?逃去哪了?旁的城裡為何沒有消息?”
“我知道。”宋時瑾道:“在觀裡遇上了熟人,她也覺得不對勁,于是便分開查了”
不過正如千淮方才所說,噬魂血陣向來對于習慣依靠自己功法的修仙之人來說是很難脫困的一道坎,對于千淮這樣一向習慣動嘴動腦的人來說倒真的打了些折扣。
不過說到一見面就動手……
“紀……懷生呢?”宋時瑾問道。
“噢。”千淮眨眨眼,指着另一邊不遠處倒着的人影:“懷生犯病呢。要死要活鬧着要回來找你,沒走兩步就成這樣了,現在也沒醒來。我正要問,強行把人帶離這陣法的範圍有用嗎?”
“不可。”宋時瑾搖搖頭:“身入血陣迷霧就算入局,唯有自己破局一條路,貿然帶離會讓血霧擴散,隻怕更麻煩。”
“想想辦法咯宋少俠。”千淮倚着秋千,懶散道:“這小兔崽子不能死我這兒啊。”
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啊!
宋時瑾暗暗腹诽,一邊向紀懷生的方向走過去。
這人也是,已經丢出去了還巴巴跑回來送死,一個兩個都笨死了。
蹲下查看紀懷生的狀态,隻見紀懷生輕蹙着眉頭,身子弓成一個防備的姿态,繃得直直的,額角直冒冷汗,雙拳也緊緊攥着。
他在發抖。
宋時瑾凝眉,擡手就去探紀懷生的手腕。
在噬魂血陣亂了心緒,若不能及時回神,隻怕就麻煩了。
指尖搭上紀懷生手腕的一瞬,宋時瑾心下一震。
倒不是因為這人脈搏心緒有多不穩定,而是……
紀懷生的手腕的經脈是斷的,稀薄的靈力外洩,像一座破房子,四面漏風。
這下宋時瑾知道為什麼,一直覺得紀懷生運功的樣子總是有些古怪了。
一邊運一邊漏,不奇怪才不對。
隻是……
“他的手——”宋時瑾擡眼向千淮,輕聲問道。
“家事,他親哥斷的。”不用等宋時瑾說完,千淮也知道她想問什麼,隻含糊地解釋了兩句,看宋時瑾的眉頭擰在一起,又補充道:“不過也算這倒黴孩子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什麼仇怨,親生哥哥下這般的狠手。
宋時瑾聞言,也不好再問,隻是神色間仍有不贊同,正想再探探紀懷生的情況,忽然覺得腰間從不離身的那枚禁步傳來一陣異常嗡鳴。
那禁步用的玉牌是宋時瑾從前斬獲論道魁首時,晏明王府給的彩頭,據說是極品的寶玉,幾乎要有靈識的寶貝,被時瑜親自刻了護身的陣法加在上頭,是極難得的好東西。
腰間的禁步越震越厲害,宋時瑾發現,這反應似乎越是靠近面前昏迷不醒的人,就越是強烈。
這也就意味着……禁步的哪個部分,同紀懷生有連結和反應?
還不待宋時瑾細想,眼前金光一閃,宋時瑾就覺得自己複又陷進一陣迷霧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