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統三十一年初春,清安王府。
将過完年,尚未出正月,王府上下節慶的氛圍尚未退去。
“阿祈!”
遊廊上,有一身着金紋紅衣,外罩白貂絨披風,面上團團喜氣的小公子興沖沖跑着。
鹿皮靴“哒哒哒”蹬在地上,金項圈兒的璎珞墜子直往後甩,教身後一衆侍從怎麼趕也追不上。
肖懷文等不及,早在侍從通傳來客入府的時候便穿戴好出門來迎,眼下正好在院門口碰上。
“阿祈!這回路上腳程慢,教我好等!”
肖懷文笑着随手擦掉額頭薄汗,後頭侍從趕着上來卸掉他身上的披風收好。
“懷文,你又亂跑個不停。”
說話的人站在院門口,一身青綠長衫,隻腰間裝飾在玉料的基礎上增佩了不少西北地界常見的各色寶石。
肖祈捧着手爐,略擡眼,頗和緩地笑:“大哥很挂念你。”
“我也挂念堯哥啊!”肖懷文亮着眼睛道:“王府送節禮,我單辟開半車塞了禮物進去!”
“收到了。”肖祈點點頭,有些腼腆地笑道:“大哥很喜歡那幾本兵譜。”
“那便好!”肖懷文得到積極的反饋,毛茸茸的腦袋點個不停,視線在掃過肖祈身後的人時,有些疑惑道:“……這位是?”
肖祈從去年時便跟在清安王肖懷慈身邊學着做事,因着年節的緣故歸家,眼下是來複職的,往日都是獨自來去,今日頭一回帶了人。
見肖懷文疑惑視線,肖祈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道:“呃,那個,是……大哥請來的,是護衛,她叫項天歌。”
說着,肖祈不自覺摸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尖,轉而對項天歌道:“天歌,這位便是懷文小殿下。”
“喚我懷文就好啦!”肖懷文一聽是護衛,當下便更覺新奇,相當自來熟道:“我能喚你天歌嗎?”
肖祈身邊的小姑娘同肖祈差不多高,一身打扮是更偏向西北地界的風格,背上一個比人還高些的獸皮包袱,不知道裡頭裝了什麼。
明明離開宗門是為了在定甯王府做事,卻不知為何被定甯王派給了肖祈,項天歌其實心裡有些郁悶。
隻是拿人俸祿替人辦事,當下也沒有什麼不情願的神色,點頭應道:“小殿下随意。”
“天歌!你是新去堯哥處的嗎?從前未曾見過你!”
“天歌!你是護衛,那一定很厲害!”
“天歌!”
“天歌……”
一路上,肖懷文都對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卻能作為肖堯親自指派護衛的項天歌充滿好奇,叽叽喳喳問個沒完。
肖祈跟在一邊,忙拉過肖懷文:“懷文,天歌初到清安,想來多有不适應的,容她緩緩罷。”
肖懷文聞言點頭,自拉着肖祈說笑。
……好吵。
項天歌不禁咋舌,擡手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腦門。
自己對這樁差事有些不情願,一來是從沒做過護衛的活兒,二來也是因為有些和肖祈相處不來。
定甯王府地處西北幅員遼闊,寬廣天地間多出豪邁直爽之人。
肖祈是個例外。
明明是那個定甯王的親弟弟,可偏偏是個身子骨不怎麼好的孩子。
習武修煉沒什麼天賦便罷了,性格也腼腆忸怩得不像話。
這事兒還要從項天歌離開元甫宗,到定甯王府報道那日說起。
晏明王帶領三王遊說百家,秩序初成,作為西北地界首屈一指的宗門,元甫宗的态度相當重要。
這一點,西北地界諸多宗門廟觀知曉,三王知曉。
元甫宗,特别是項人傑自己也再清楚不過。
百廢待興的時局,怎麼選?如何做?
項天歌明白,項人傑實則是個保守的人。
或許從前當真如他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俠肝義膽當機立斷,可有些位子,人坐久了,瞻前顧後是難免的事情。
項人傑不願做站隊的領頭羊,也不願輕易失去三王的争取。
所以他不能表态,也不好送作為少宗主的項天羽去王府。
“我去罷。”
聽了半天,呵欠打了三個,項天歌打斷了項人傑長篇累牍的“談心”。
左右和項天羽待在一起尴尬得緊,自己離開,大約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氣罷。
素日便有“備受宗主疼惜的兄弟遺孤”之名,項天歌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至于其中幾分真心,幾分做給外人看,那便是沒人知道的事兒了。
第一次遇見肖祈,是在入關前。
自山上下來一路走一路瞧,愈靠近王府的地方,就愈繁華熱鬧。
“這可是西北地界第一株開了花的海棠!”
難言興奮激動的聲音自關外不遠處的一戶農莊上來,項天歌隻是路過。
對“這地方為什麼能種出海棠”并不感興趣,正要離開時,耳側三兩聲破空爆鳴。
“什麼人?!”
項天歌警覺回身,手指靈巧翻飛間解開背後的包袱,就要抽出闆斧。
卻見林子裡竄出三五個黑衣人來,沒有作為标識的靈器,身法卻又俱是練家子。
項天歌眉頭一皺,雖不明所以,卻仍做好了苦戰的準備。
誰知黑衣人卻像是壓根兒沒瞧見面前還站着項天歌那樣,徑直從她面前掠過,沖着項天歌身後的農莊去了。
啊?
項天歌有些納悶,下一刻卻驚聞院内打殺聲一片。
兵刃相接,痛呼尖叫不絕于耳。
這小破院子裡竟有這麼多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