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陳情下來,肖懷文急得眼睛都紅了,握着長刀的手不住地顫抖。
而宋時瑾隻是站在原地聽着,手中靈筆轉着圈兒,不曾停下。
“我說的都是真的!”肖懷文急道:“當然,我,我不是為了告狀……我也有錯,我隻是,隻是想問問,我該如何做,兄長才能如常待我?”
如常啊。
宋時瑾想了想,歪頭道:“他待你同旁人沒什麼兩樣呀,不都不理不睬麼?”
“宋魁首!”
肖懷文臉色漲紅,道:“您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歇了逗小孩兒的心,宋時瑾忽問他:“錦帶……什麼樣兒的?”
聞言,肖懷文愣了愣。
雖然不知道宋時瑾為何忽然問起這事兒,卻還是乖乖回憶道:“唔……黑色的錦帶,也不是很好的料子……當然也不差,兩頭有青玉的墜子,油清的料子,上頭繡了花。”
其實早在肖懷文說起懷生腕間的錦帶時,宋時瑾心裡便有了八九分确定。
聽得肖懷文如此說,隻好心下再一聲歎息。
怪不得上回說起來錦帶的事兒,那孩子忽然鬧脾氣了。
“後來呢?”宋時瑾繼續問:“後來怎麼樣了?”
“啊?”
肖懷文眨眨眼睛:“噢……其實這些事兒也是後來身邊人回憶給我聽的,阿祈也同我說了一些,我那時候還昏着,醒來後也不敢去問兄長,怕他傷心……”
“後來,我養傷養了大半年,第二年夏日來了定甯關。我知曉二哥被送去了鳳舒姐那邊兒的一個禅院兒,後來天歌也去了……”
“行了。”宋時瑾點點頭,打斷道:“後頭的事兒我知曉。”
“那宋魁首……”
肖懷文忍不住上前一步。
“人非草木啊。”
宋時瑾想了想,隻歎道:“上到清安王、晏明王,下到你我,肖祈天歌,都是如此。”
“宋魁首是想說,草木無情而人有情嗎?”肖懷文蹙眉道:“懷文不明白。”
宋時瑾搖了搖頭。
人非草木。
肖懷文站在原地,将這四個字來來回回咀嚼品味,卻沮喪地發現,自己尚且不能解其奧妙。
“宋魁首。”
肖懷文拄着長刀,深深一個揖禮躬身下去,鄭重道:“請賜教。”
“你看這兒。”
宋時瑾笑了笑,忽蹲下身子沖他招手:“過來。”
肖懷文依言湊上前去,蹲在宋時瑾身邊。
循着宋時瑾指尖的方向看去——校場磚石縫裡掙紮破土的雜草。
宋時瑾輕輕揮手,靈力翻湧間掌風拂過。
那雜草登時便向一頭倒去。
宋時瑾于是又換了方向,從另一頭揮出一掌。
這次雜草的倒向又換了方向。
“說是草木無情,倒也對,不過我更傾向于說——無心。”
宋時瑾垂眸,輕聲道:“草木無心,因而搖擺,因而哪頭壓着它,推着它,它便向哪頭傾倒。”
說着,宋時瑾頓了頓,忽擡眸望向肖懷文的眼睛。
肖家人的眼睛,似乎都長得格外好看。
宋時瑾想了想自己曾見過的幾位。
盛滿了不同情緒的透亮眼眸一雙雙在心間劃過,最後卻仍定格在那一雙。
濕漉漉,甜絲絲的一雙含情眼。
忍不住笑了笑,宋時瑾繼續說下去。
“可「人」不同,因為有心,便會有主意,便會有選擇。”
宋時瑾伸手,将倒伏的雜草扶正,雙手合圍将其護在中間,教掌風與靈力都無法再侵擾它的方向。
“不是因外力而做出選擇,是先有了選擇,才會思考如何去抵抗外力。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做出了怎樣的犧牲,無非都是為了保護心做出的選擇而已。”
她笑了笑,落下最後一句話。
“小殿下,在方才的故事裡,我讀到了許多顆心,這些心都做出過選擇,可惜沒有人選擇懷生。”
話音落地,宋時瑾擡手,撤掉了隔絕聲響動作的金陣。
金光消散的一瞬間,宋時瑾就感受到了背後傳來的灼熱視線。
似乎從來不曾移開,似乎認定了,自己就在這裡。
沒有回頭,宋時瑾重新收起靈筆。
“小殿下。”宋時瑾笑道:“注意了!”
說着,輕巧躍起,拂袖揮手。
輕飄飄一擊,似乎隻是要拂去衣衫上沾染的塵土。
可隻有肖懷文自己知道,那是如何千斤壓頂的重擊。
“呃——!”
肖懷文來不起神傷,忙扛起長刀應對。
心裡亂得很,因為宋時瑾那一番話,因為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因為算不明白的是非錯對。
不知怎的,肖懷文忽然不想躲開了。
心裡這樣想,手上做出了選擇。
他眉頭緊鎖,滿臉的倔強與不服氣。
沒有閃躲,也并不抵抗。
而是正面迎擊!
“喝啊!”
大喝一聲,肖懷文扛着長刀飛身重重一連揮出好幾刀。
雜草會被風吹向相反的方向。
人心會守護早已做出的選擇。
可他肖懷文偏不信這個邪!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對上宋時瑾靈力的瞬間,肖懷文忽開口大吼。
聲嘶力竭。
一時間,引得校場衆人紛紛圍觀,一齊瞧過來。
“兄長就同我說過!二哥他,吃了,呃!”
長刀不敵,連帶着肖懷文唇角溢出鮮血。
他随手擦了擦,很快又有新的流出來。
索性不去管,肖懷文繼續吼道:“二哥他,吃了很多苦!我要,要和他玩兒,和他,做朋友!我記得!”
其實這場面是略微有些滑稽的。
肖懷文為了與宋時瑾的靈力硬碰硬,隻怕已經受了内傷,每一個字都伴随着噴出的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