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硯取掉小揪揪上的發圈,散下的頭發猶如水藻濃密烏黑,發質好的令人發指。
心裡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話,這點倒蠻像是他的基因。
等反應過來,少年瞬間臉臭。
在裴以硯生疏粗糙的洗頭手法下熹熹愣是一根頭發都沒掉。
他不知道熹熹的一根頭發就是一根能救人命的人參須,除非熹熹自願拔下來,否則是不會自動脫落的。
洗完頭發,熹熹腦袋頂被毛巾包成一顆藍色花苞,裴以硯皺眉看着她身上那條碎花小裙子,把準備好的衣服拿了過來。
“冬天容易着涼,你的衣服濕了得換,”
熹熹揮揮小胖手:“不會哒,這是花花阿姨用花瓣織的裙子,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強身健體,冬暖夏涼~”
“……”
太好了,這麼容易被騙不像他的基因。
懸着的心放下一半,裴以硯随口問:“你那個什麼花花阿姨多大了,她一直都這樣嗎?”
大概率年紀不太大,不是老騙子就是小瘋子。
“花花阿姨一千歲啦,比熹熹大七百歲哦。”
聊不了一點,裴以硯果斷閉麥,他示範了幾遍如何快速脫衣服,穿衣服,然後坐在門外等熹熹。
換完衣服吹好頭發,已經是晚上十點,活動量看似不大,裴以硯卻累的不行。
隻差最後一件事,他把小孩兒推進卧室,半掩着鼻子:“好了,你進去睡吧。”
床單被罩都是新換的,還帶着陽光幹燥的味道。
小鼻嘎在大床上快樂打滾,雀躍歡叫:“哇,和蘑菇姐姐的蘑菇床一樣軟軟的欸,熹熹太喜歡啦。”
一旁的裴以硯如釋重負,迫不及待退出房間,不料身上多了個腿部挂件。
熹熹不許他丢下自己睡沙發,緊緊抱住他大腿不松手。
裴以硯無動于衷,他今天就算打開窗跳下去,也不會答應陪她睡。
一大一小原地僵持,大眼瞪小眼。
大的那個心比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還冷,小的那個比挨了十鞭子的倔驢還倔。
這種時候裴以硯倒是耐心十足,大不了熬到天亮。
小孩兒抿了抿唇,聲音一點點低下去:“爸爸,熹熹怕黑,你别丢下熹熹。”
裴以硯冷硬的表情一愣,心髒微縮,對上小崽子祈求的葡萄眼,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男孩兒的靈魂。
五分鐘後,不太熟的父女倆一個睡卧室大床,一個睡卧室地闆。
“爸爸,你生病了對不對?”
“沒有。”
“撒謊,我都聽到你阿秋阿秋了。”
“不關你的事,睡覺。”
小孩兒叽叽喳喳比邱明還吵,偏偏裴以硯又不能把人丢出去,恨他一時鬼迷心竅答應她留下來打地鋪。
他暴躁的翻過身用被子蓋住臉,隔絕粉塵味道。
誰知被子上一重,熟悉的童音在他上方響起,魔音穿耳的爸爸爸爸個沒完。
裴以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氣成驢臉。
“你到底要幹什麼!”他強忍着怒氣,語氣不善,“再吵信不信我——”
鼻尖忽地一暖。
小孩兒綿軟的小手一下下摸着他鼻子,閉着眼念念有詞:“熹熹摸摸,病痛飛飛。”
一頭炸毛的兇獸利爪默默收了回去。
默然不語的裴以硯忍着彈飛崽的念頭,盯看熹熹好一會兒:
“你……在給我做法?”
“?”熹熹睜大了眼,“我在給你治病啊爸爸,你看不出來嗎?”
“哎,你變笨笨了。”
“……”裴以硯摁了摁額頭青筋,咬牙:“回你床上去。”
熹熹拍拍屁股起身,觑他好幾眼,輕哼:“過河拆橋的爸爸。”
小崽子的鄙視一字不落進了裴以硯耳朵,他躺的安詳,忍一忍就好了。
隔着厚厚的被子,他朦朦胧胧聽到稚嫩的聲音說了句:“爸爸你别怕腦袋不好,有人欺負你的話,熹熹可以找蘑菇姐姐要蘑菇喂他吃,讓他肚子痛,拉三天三夜。”
“嗤。”又在瞎說。
他閉着眼想,感覺小孩兒身邊沒一個正常人。
直到确認屋裡傳出小孩兒睡着後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一個翻身坐起來。
輕手輕腳出了屋子,走到邊脫鞋襪,又摸進浴室換下右腿金屬假肢,按摩酸痛的斷口處,快速洗了個澡。
有驚無險的第一晚總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