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她将東西重新裝好,背上包,厚着臉皮道:“如果你現在不打算殺我,能不能給我匹馬?你打我那掌,折了三根肋骨,再跑下去,吃虧的是你。”
“為何是孤?”
“我換了一座城,沒派上用場就死了,買賣不是虧了?”
“漂亮的女人果然巧言令色。”
“……”程澄無語至極,漂亮是沒錯,巧言令色從何說起。
男人放棄垣城,要她隻是其中最令人信服的借口罷了。
在青海城他們搜羅了不少金銀物資,垣城不及其三成,與其逼他們背水一戰,損失他的兵力,浪費他的時間,不如加快速度進攻更有利可圖的城,等他拿下大半城池,那些自然是囊中物。
夜裡男人躺在那個比床還大的椅子上睡覺。
程澄在他半丈遠的樹幹旁打盹,他周圍的人防她像防狼一樣,監視的視線從沒離開過。
她肋骨痛得根本沒有睡熟過,過了多久不清楚,天是還黑的,男人醒來便傳令繼續行軍。
他沒有分給她一匹馬,反而将自己的坐騎讓了小半給她。
她明白對方是防止她逃跑,本不欲同乘的,但再跟着馬跑下去,絕對見不到今夜的星星。
坐在他前面,身體被禁锢在他雙臂之間,她深感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置身牢籠般無處可逃。
“孤想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所以收起你狡黠的心思,别妄想挑戰孤。”男人警告道。
“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程澄應道。她有點後悔沒做緻命的毒,荷包裡那幾種都給他用上,也造不成什麼實質的傷。
“那你可知自己貌美勝花,翩若驚鴻?”
“你不是最喜歡有用的人?不像是會在意他人外貌如何之人!”
“你倒是清楚得很。”
“畢竟你留我一命,不是因為我相貌如何。”
“巧言善辯!記住孤是王,再讓孤聽到你稱孤作’你’,孤便割了你的舌頭。”
程澄吓得閉緊嘴巴,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
東方子羽昏迷整整一日,醒來時在晃晃蕩蕩疾馳而行的馬車裡。他迷迷糊糊的第一句話便是喚姊姊。
“殿下,姑娘不在。”
“東洋人,他們是不是。”
“姑娘暫時沒事,昨日她弄暈殿下,便去了東洋人那,他們沒殺她,将她綁起來帶走了。”
“他們去哪了?”
“小人不知,昨日他們撤兵,軍候吩咐我們幾個帶殿下離開。”
“去哪?”
“送您回南都城。”
“本王不回去,停車。”
“姑娘離走前,有東西留給殿下,都在這了。”他遞上一塊碎布系成的小包,裡面有兩封信和一個荷包。
一封信寫着“小翊親啟”,另一封寫着“墨星辰親啟”。荷包裡有一顆珠子和一塊兩面分别刻着“壹”與“禾青”字樣的木牌。
他打開自己的那封信,信上寫着,“小翊聽姊姊的話,回南都城,東洋人野心勃勃早有預謀,你須得回去助你王兄。各城防守薄弱,對抗他們無異于以卵擊石,需要集結大軍與之抗衡。切不可因小失大,凡事都得權衡利弊,不可沖動行事。不用擔心,我會盡力好好活着。荷包裡的東西還有另外一封信,有機會替我轉交墨星辰。”
看完自己的信,他猶豫片刻,立即拆開了墨星辰那封,信上寥寥數字,寫着,“星辰,替我守護他們。”
程澄這封信寫得甚是簡潔又隐晦,她不确定這信會經過多少人的手,又會有多少人看,隻要真正的收信人,明白她所指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東方子羽将手書、荷包揣進懷裡,“校尉和軍候呢?”
“兩位帶兵追東洋人去了。殿下,咱還停車嗎?”
他靠在車上,一隻手攥成拳拍打在額頭上,閉着眼,渾身透着無力感,無奈道:“回南都”。
東洋軍偏東北方向行進,不是她來時的路,行軍速度較快,三日後,抵達一座名為金山城的城邑。
男人依舊是那副模樣,閑适地靠在椅子上休息,下令半個時辰内他要進到城内,便将攻城事宜全權交給底下人。
金山城的防衛相對較嚴,但面對大軍攻城,依舊無力反抗。不到半個時辰,男人已然站在城内,屠城、掠奪。
“非要做到這種地步嗎?這裡不是戰場,他們沒有抵抗的能力,何必趕盡殺絕?自稱為王,卻毫無半點王者氣度!”程澄看着無辜的百姓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恨不能結果了他。
“斬草最忌不除根!你再敢動,孤的刀就砍了你的腦袋。”男人威脅道。
程澄伸手抓住舉在眼前的刀,刀刃鋒利瞬間割破了她的手心,她毫不在意,将刀架在自己脖頸上。
“他們不是草,不需要除根。最多算是浮萍,漂到哪便在哪活罷了。生活在這個時代已經很艱難了,隻要能過安生日子,他們不在乎誰是君誰是王。你又何必如此忌憚?況且百姓千千萬,難道東洋王都要斬殺殆盡?狗急了都會跳牆,人急了可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在威脅孤?”
“不,我隻是善意地提醒,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男人收起長柄刀,思索片刻即傳令,“搜刮所有财物,戰俘随軍,反抗者殺無赦。”
他看了眼她流血的手,眉頭微蹙道:“你這個女人,難道不知疼?”
“跟他們比起來,割破手算什麼。”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繼續道:“如果我承諾絕不逃走,可否讓我替百姓治傷?”
男人盯着她許久,仿佛在評估她話的可信度,半晌道:“弄好你自己的手再去。”
“好!”她當即在衣擺處撕下一條,嚴實地裹在手上,連藥都沒塗。
藥是有限的,現在她想留給更需要的人。
男人見她如此敷衍,搖了搖頭,并未多言。
程澄跑過去,一個挨一個檢查附近倒地的百姓,都斷了氣,她一顆心沉到底,眼淚不禁在眼眶裡打轉。
直到在一個女人身下發現還有氣息的孩子,她抹掉眼淚,将她移開。
孩子此時醒來,看到身邊倒地不起的女人,眼淚直流。那把刀将他母親貫穿的同時刺中他胸口右側,他的動作加快了傷口流血的速度。
“小朋友,把這個吃了,讓我替你治傷好不好?”程澄掰了一半止血藥丸給他。
“阿娘……阿兄能不能救救我阿娘?”男孩哭着跟眼前人說。
程澄思忖片刻道:“你阿娘說,讓我先給你治傷,然後再給她看,你是不是應該聽她的話?”
“真的?那阿娘怎麼不睜開眼睛?”男孩抽泣地問道。
“她太累了……睡覺了……我們不要吵醒她好不好?”
男孩看着阿娘,又看看阿兄,抹幹了眼淚,用力點了點頭,拿過阿兄手裡的藥吞了下去。
“我抱你去那邊,檢查一下傷口。”程澄将他打橫抱起,放到一家商戶門前支起的桌子上。
傷深見骨,她看着滿眼心疼,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受這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