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一早,天還未亮,一輛來自于自由區的豪車停在了漣上區龛雲路花店門前,引得過路行人頻頻回首。
周拾秋不敢讓車停太久,接到電話立馬下了樓,跟後面有人追似地沖到後座,屁股還沒坐穩就催着司機開車。
“急什麼,吃早飯了嗎?”庾林見狀,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哪兒還有閑心吃飯,趕緊走吧。”周拾秋翻起衣領擋住臉,身子往下縮了縮,嘴裡嘟囔,“你不怕再傳出小三謠言,我還怕被打上舔理想者的标簽呢,總之,小心為妙。”
花店的生意好不容易恢複如初,周拾秋不想為了短暫的委托工作,砸掉自己今後的飯碗。
庾林聞言眼神瞬間黯淡,沒有接話,将一盒三明治塞到周拾秋手裡,轉頭看向窗外,聲音毫無情緒地吩咐司機開車。
“今天怎麼這麼好,還專門為我準備早餐?”
周拾秋并未覺察庾林的異樣,接過三明治,開心地吃了起來。
“康管家做的,做多了,剩的。”庾林别扭地回了一句。
“哦哦,剩得好。”周拾秋聽了根本不介意,往前挪了挪身子,對坐在副駕座上的康管家說,“謝謝啊,康管家,你沒做多我還得餓肚子呢。”
康管家回頭沖她微微一笑,想說什麼,被庾林瞪了一眼,隻好點頭承認:“呵,是啊,這麼多年都沒弄清庾先生飯量,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周拾秋聞言樂呵道:“肯定不是你的問題,有問題也是庾木木的問題。”
庾林不語,隻當沒聽到。
桑雲海的葬禮被安排在了淩滬市外,林月山上的冥光墓園是淩滬市僅有的公共墓園。
說來有些奇怪,理想者與自由者分區而居,但身死後,又全都住進了冥光墓園。似乎生前那些成見與隔閡,一旦身死,都随身體化作一捧骨灰,不存在了。
一個小時後,車駛入林月山腳下的冥光殡儀服務區,他們将在這裡參加遺體送别儀式。
淩雲集團也算是淩滬市自由區有名的财團,前來吊唁的人自然多了些。
這場葬禮更像是商務聚會。
參加,有助于鞏固集團、企業、家族之間的相互聯系;不參加,無異于拂了淩雲集團以及夏家的面子。
當真隻是來見逝者最後一面,送逝者最後一程的人其實不多。
庾林算是其中一個。
他一下車便被聚在停車場裡閑聊的五人叫住,他們五人周拾秋在同學會上見過,但名字叫不全,唯一記得的人,隻有黎浩哲和箫芮。
儀式還沒開始,箫芮就已經哭成了淚人,被另外幾人安慰着。
五人看見庾林身邊跟着個守舊者,全都露出微妙的表情,明面上沒說什麼,可相互的眼神交流中寫滿了排斥。
前天,周拾秋頂着庾林這個身份,尚可與衆人有說有笑,此刻溫和善意全無,有的隻是偏見。
庾林突然上前半步,并往周拾秋身前移了移,恰好擋住了所有看向周拾秋的視線。
“去看看雲海。”庾林面無表情對五人說了句。
維護之意過于明顯,五人面露擔憂,皺着眉頭相互遞着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周拾秋瞧在眼裡,心中自然明了,時常出入自由區的這段日子,這樣的目光她見多了,雖說不上習慣,卻也能做到無視。
畢竟,理想者與守舊者之間的矛盾,也不是她一個人能改變的事。
氣氛有些尴尬,蕭芮抹了抹眼淚,帶着點未調整好的情緒,從中調和:“嗯,大家都别在這兒杵着了,去看看雲海,送她最後一程。特别是你,庾林,雲海肯定想聽你說說話。”
“嗯。”庾林平淡地哼出一個字。
衆人從周拾秋身上收回視線,向着靈堂方向而去。
庾林沒有立刻邁步,側身低頭,悄聲對周拾秋說道:“今天你跟在我身後就行,有人靠近你也不用幫我出頭,我自有分寸。”
周拾秋有些詫異,也有些腹诽,庾林讓她别出頭,那她跟到這裡來,除了遭受白眼,似乎沒什麼實質大用。
可既然老闆這麼安排了,她隻能被迫接受,微微點了點頭,一言不發跟在了庾林身後。
沒走兩步,黎浩哲放緩步調,與庾林并肩而行。
黎浩哲瞥了一眼落後一步的周拾秋,低聲對庾林說:“我有個朋友在佑民醫院工作,跟我說過一個傳聞,跟你有關。”
“哦。”庾林一臉漠然,目不斜視的模樣仿佛在說“關我屁事”。
即便如此,黎浩哲還是自說自話道:“聽說庾家少爺雇了個守舊者做秘書,住院時還帶在身邊,不會就是她吧?”
“所以呢?”庾林冷哼。
黎浩哲有種鞋裡進石子的感覺,膈應,出于好意,又耐心勸道:“你是庾家少爺,身後是整個廣臾集團,一時覺得新鮮,玩玩就收心,别陷得太深,身份之間的鴻溝,很難逾越。”
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一副過來人的好言相勸。
庾林突然停下腳步,跟在身後的周拾秋一頭撞了上來,她一手抵在庾林背上,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手捂着鼻子,一臉怨念地瞪着庾林。
“庾木木,你幹嘛,妝都蹭花了,你故意的吧……”周拾秋嘴裡小聲罵道。
庾林沒搭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對黎浩哲說了句:“很早以前我就不是什麼庾家少爺了,我隻是庾林。”說罷,拉着一臉茫然的周拾秋遠離了那五人。
身後傳來同學的呼喚聲,除了黎浩哲,誰都不知道庾林到底在發什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