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山水族館的建立初衷實在讓周拾秋難以理解,怎麼會有人設計理應安撫心靈的場館時,會肆意加入惡趣味,甚至是反人類惡意?
繼玻璃隧道入口大門的驚人投影演出後,這位天才設計師又在玻璃隧道裡安排了一場驚悚逃亡戲。
在整條隧道360度無死角投影的配合下,用吸引的海底生物做背景,玻璃碎裂和巨物撞擊為主題曲,甚至利用隐藏加濕器做氛圍渲染,讓出演主角的遊客在隧道裡拼命逃亡。
一路逃進球形建築内的周拾秋,俯下身子,一手撐着膝蓋,一手扶着腰,大口喘着粗氣。
反觀庾林,同樣因奔跑一路而喘着氣,但神色中藏不住高昂的興緻。
方才的“演出”對他來說,像是一場有意思的體驗。
“果然是沉浸式體驗。”庾林評價。
“沉浸啥啊!”周拾秋一臉不悅。
“深海危機?”庾林笑着回答。
“……”周拾秋語塞。
這種體驗似乎有些多餘,而這樣的體驗并沒有就此終結。
秉承着來都來了的原則,周拾秋被庾林牽着走完了整條觀賞線路。無一例外,一路上滿是“陷阱”,将深海恐懼展現得淋漓盡緻。
什麼坐在氣泡一樣潛水裝置中,沿着軌道在海底穿行,感受與深海巨獸擦身而過,或從深淵巨口溜走的驚險與刺激。
又或者觀看死亡冰柱降臨,生靈凍結的壯觀景象,并成為被冰封的一部分,感受幽閉的恐懼。
甚至還有躲避海底生物捕食的小遊戲,深海壓力變化的極緻體驗,燈光全滅後的無盡虛無……
當兩人體驗完所有項目,成功到達終點,周拾秋已然筋疲力盡。
在海底轉了一大圈,又回到岸邊,終點站就在入口大廳隔壁,館内設計了頒獎台,當遊客走出隧道的瞬間,立即有工作人員送上花束以資鼓勵。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周拾秋二人與更早些通關的四人彙合,在深海主題頒獎台上留下合影,簽上名字。
今後,這張合影将進入勇者展示的隊列,在入口大廳的勇者榜大屏幕上進行輪番展示。
其餘五人意猶未盡,大概隻有周拾秋慶幸能活着回到陸地。
這間水族館讓她莫名想起了不久前的另一場遊戲——位于自由區的勇敢者樂園。
周拾秋覺得,若是有機會,兩者的經營者真該見上一面,說不定會覺得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他們應該有說不完的話題吧!
周拾秋心裡如此陰陽怪氣地念叨着。
晚飯依舊回家解決,飯後他們打打牌,玩玩遊戲,聊聊天,一起準備送走L463年最後幾小時。
午夜臨近,周拾秋将庾林帶出了門。
除了庾林,她還帶了一條毛毯,兩罐啤酒。
兩人上了樓頂,并排坐在天台。
禁仿區的樓普遍不算高,雖然在這裡的天台上無法做到俯瞰全城,但也同樣不會被過多的高樓遮擋視野。
一擡眼,能遠眺到分割兩區的高牆,越過高牆,便是自由區的高樓大廈。
午夜的濱山區很安靜,街道上隻有昏黃的路燈,和地面的影子,在迎接新年的日子裡,路上甚至沒有一輛車。
家家戶戶的燈火中,是家人相聚的身影。
庾林問周拾秋為何上樓頂吹風。
她笑了,神神秘秘地表示,與其相信那些營銷的鬼話,不如聽她的胡言亂語。
“你說,我聽。”庾林回道。
周拾秋拉着庾林的胳膊,往他身邊挪了挪,近到不留縫隙,然後展開毛毯,蓋到兩人後背,又将一罐啤酒塞到庾林手裡。
庾林隻是全程面帶微笑,靜靜聽她安排。
兩罐啤酒輕輕碰撞,周拾秋飲下一口酒,才開始胡扯道:“坐摩天輪看夕陽,太普通;去天文館留下時間膠囊,也很老套。你不如花一百向我買個絕妙的約會點子,保準一整年都難忘。”
“哦?這麼便宜?”
庾林說着拿出手機,爽快地付了款。
周拾秋一直盯着他手上動作,笑中帶上幾分戲弄的味道。
明知是戲弄,庾林還是甘願上當,陪她繼續演下去。
确認錢到賬後,周拾秋才故弄玄虛道:“謝謝惠顧!還要再等一會兒,我的大禮正在派件的路上,你不如趁着到貨前,仔細想想,想對明年的我說什麼,也算留下時間膠囊了。”
庾林低頭看了看手機,距離明年隻剩幾分鐘,不由得感歎:“你的時間膠囊時效挺短。”
“時間久了,說不定我早忘了,有什麼話不如趁早?”周拾秋強詞奪理。
“有道理,我想想。”
庾林果真依言做出思考狀,閉眼沉思。
周拾秋望着庾林的側臉,心情有些複雜。有與人相伴的喜悅,有對未來的不安,更多的也許是不願多想的放縱。
太久以後的事,周拾秋的确不敢妄想,她不敢肯定多年後的自己還能與現在一樣。
萬一她因犯罪基因黑化了呢?
萬一她被進研所發現,或改造,或處決呢?
萬一她與庾林沒有未來呢?
與其寄希望于攜手走到世界盡頭,或向未來寄送情書,還不如珍惜眼下。
時間走向0點,周拾秋拍了拍庾林的肩膀,提醒他睜開眼。
她說:“我送的大禮到了,客人注意查收!”
話音剛落,寂靜的夜被鞭炮聲叫醒,無數光點拖着細長的尾巴升至高空,然後綻放出最璀璨的花朵。
夜空亮如白晝。
高牆的另一邊,仿佛為了與鄰居一較高下,也使出了渾身解數。
絢麗的燈光刺破長空,為夜幕染上最奪目的色彩,争奇鬥豔般舞動,進行一年隻能見一回的精彩演出。
這座城,以最熱烈的方式,送别舊年,迎接新年。
周拾秋問:“這份大禮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