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裡又待了半個多小時。從裡面出來,我一眼就看見趙海北一個人站在一棵樹旁邊抽煙。
我短暫和自己搏鬥了幾秒鐘,還是走過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來。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我說:“郭師兄還在找你呢。”
“裡面太吵了,出來安靜一會,”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端詳他的臉,心說這哥們抽煙的樣子和梁朝偉有的一拼。
我問他:“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挺好聽的。叫什麼名字?”
“哪首?”
“求婚的時候你彈的那首。”
“哦,那首是巴赫的,”他說:“晶晶以前很喜歡這首曲子。”
他這話說得有點念舊。我觀察一會他的表情,忽然大起膽子捅捅他的手臂。
“怎麼了,舍不得啊?”我揶揄他。
趙海北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過一會他說:“其實Tom挺适合她的。”
我脫口而出:“那可不是,不然怎麼叫美女配野獸呢,”一出口,我都為自己的刻薄感到震驚。
他眼睛裡掠過一絲驚訝,打量着我說:“張羽,我還以為你挺老實的呢。”
“我還以為你是一混蛋呢,”我毫不客氣。
趙海北被我怼得笑起來。他一笑眼角會稍微彎一下,顯得有點孩子氣,和他平時闆着臉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差搞得心慌了幾秒。
我越看趙海北越好玩,想再試探一下他,故意重重歎一口氣。他果然一秒上鈎,問我怎麼了。
我“唉”一聲:“你說你這個人,又懂品酒,又會彈琴,又...”
我想說“又長這麼帥”,沒好意思說出口:“又是學霸,你讓其他男同胞怎麼活。”
他呵呵兩聲:“是嗎?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忍不住也笑了。
我們兩又聊了會天,我突然看見高晶晶和她的未婚夫Tom挽着手向我們走過來,連忙提醒海北。他也轉過身。
Tom一走過來就主動握趙海北的手,先是稱贊他鋼琴彈得好,又感謝他的表演給了他求婚的勇氣。
"Frank,下次我和晶晶的婚禮,你一定要來啊,”他熱心囑咐。
趙海北回握了一下Tom的手。他沒直接答應出席,而是問Tom婚禮準備在哪裡辦。
Tom笑着回答:“我是想在上海辦,不過我說了不算。晶晶說在哪裡辦就在哪裡辦。她說在月亮上辦,我就去訂一隻火箭哈哈。”
他大概以為這句馬屁會博得美人開心,邀功似的朝晶晶露出幾顆白牙齒。
高晶晶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趙海北臉上。看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問:“Frank,你的那個誰呢?”
“誰?”
“就是你的那一位...”
尴尬兩秒。
“你說祁連嗎?”趙海北說:“他最近搞選舉的事情比較忙。”
晶晶諷刺地笑笑:“Frank,别怪我沒提醒你。忙是變心最容易找的借口。你當初那段時間,不也總說自己忙嗎?”
Tom在旁邊張着嘴,看上去半個字也沒聽懂。我忽然對這位老兄産生了深切的同情。
趙海北沉默片刻,然後不鹹不淡地說:“謝謝你提醒我。我不會讓他忙下去的。我們明天就準備去巴斯旅遊,給他放松放松。”
高晶晶揚起精緻的下巴,深深望着他。
逆光中,她睫毛微顫,眼睛裡似乎蘊藏着千言萬語。但過了很久,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Tom見高晶晶沉默,趁機摟住了她的肩膀:“我們還有點事,先回倫敦了。等結婚日子定下來我通知你們。”
“好,等你們好消息,” 我朝他們揮手。
Tom摟着高晶晶走向一輛油黑發亮的奔馳,小跑步到車門口給晶晶開門。晶晶剛準備跨進車,又回過頭朝趙海北的方向定定望了幾秒鐘,終于決絕地轉過身,和Tom一起離開。
我目送着那輛奔馳慢慢消失在視野裡。
如果最後和晶晶結婚的是趙海北而不是Tom, 這段郎才女貌的結合說不定可以傳為佳話。
但事實是,世間的神仙眷侶往往隻是旁觀者的想象而已。
車開走後,趙海北輕松地拍拍衣袖,把落在上面的栎葉彈到地上。幹完這項工作,他擡起頭問我:“明天我和祁連去巴斯,你想不想一起去?”
“去巴斯旅遊?多少天?”我有點驚訝。
“不光是旅遊。我有個伊頓的同學,她姐姐在巴斯開了一家美術館。這段時間他們在辦一個俄羅斯經典畫展,明天開幕,邀請我過去。大概在巴斯待3天。你有沒有興趣?”
對于一個二外俄語,且迷戀俄羅斯巡回畫派多年的鐵粉來說,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多餘。
“當然有興趣。不過這禮拜有朋友來劍橋找我,我得陪陪她。要不你們兩先去,下周我再單獨去一趟。”
趙海北皺皺眉頭:“既然你有興趣,就跟我們去吧,把你朋友也叫上。我讓祁連再訂個房間。”
我考慮了半分鐘,然後說:“那我先問問我朋友。”
“也行,”他把手機拿出來:“你盡快問問她,如果能去的話,你給我打個電話。”
趙海北給我看他的手機,讓我加他微信。我掃完微信看到他的頭像:一片藍色大海上漂着一條細長的木船。
“這是什麼海?” 我問他。